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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女大学生不堪就业压力自杀(图)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3月20日 11:17   南方新闻网
调查:女大学生不堪就业压力自杀(图)
刘伟留下的十万字日记。

  家庭的重负,生活的困窘,性格的内向,青春期的烦恼,都持续困扰着这位农村女孩,而就业压力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挣扎于内疚、自责中两年半后,喜欢唱“big big world”的女大学毕业生刘伟,在1月23日下午3点多,自溺于一个倾倒垃圾的狭小水池。

  在留下的十余万字的日记里,命运给她设定了一道诡异的选择题:或者凭全家之力并举债去读大学,她有可能跳出农门改变自己命运,代价是,她必须在毕业后背负经济和道义上的双重债务;或者嫁人,生子,当一个农妇。她因为惧怕后者而选择了前者。

  种种迹象显示,正是此选择背后的重负,让这个内向、不善言辞的农家女孩一直处于焦虑之中,而毕业前夕的就业压力,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刘伟脆弱的个体生命背后,是大学生就业困境下,农村孩子所面临的越来越坚硬的“农门”。

  女儿最后的电话

  最后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是在1月14日,自己的母亲出殡的那天。天刚擦黑,家里的电话响了,是女儿,说她在石家庄。王淑贤有些生气,你姥姥死了,你还不回来。

  刘伟愣了一下,在电话里呜咽着说,我明天就回来。母女俩没说几句话,电话就挂断了。王淑贤生气是因为前天晚上8点,刘伟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在威县县城一个同学家。从威县县城到刘伟家所在的固献乡刘河北村,大约30里路。父亲刘尚云说,我到县城接你。刘伟说不用了。父亲又说,你姥姥病得挺厉害,你明天赶紧回来。刘伟当时答应了。

  刘伟的姥姥实际上已于当天下午去世。因为担心女儿受不了刺激,刘尚云撒了谎。

  姥姥是刘伟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每次从石家庄学校回来,她就愿呆在姥姥身边。“姥姥家和我们家完全是两个世界。”刘伟在日记里说。2007年1月19日晚,她因为梦到姥姥去世,哭醒了过来。

  但1月13日这天,刘伟并没有回家探望姥姥。“花了这么多钱读书,却找不到工作,对不起家里人,没有脸见姥姥。”女儿死后,刘尚云猜测女儿彼时的心思。

  1月15日,尽管前有母亲严词训斥,刘伟仍然没有回家。其实从石家庄坐大巴回威县,只需要3个小时。

  王淑贤开始不安。1月21日夜里,她梦到母亲抱着自己的女儿玩耍。第二天,她便让丈夫到石家庄学院找女儿。学校说,1月9日就放假了,没人了。

  现在所能追溯到的刘伟最后的确切行踪截止到1月11日。9日放假后,刘伟跟着同宿舍好友林娜(化名)到邢唐县林家玩。11日中午,林娜送别刘伟。此后刘伟的行踪已成谜团。“因为家里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所以她两次是在哪里给家里打电话,我们都不能确定。”刘尚云说。

  插播的“寻尸启事”

  女儿再度失踪让刘尚云一家在不安中度过了2009年春节。不安是因为2008年12月份,女儿曾经在学校失踪过。“12月下旬,一连几天刘伟都没有在宿舍出现,我们都很担心。后来一天晚上,我们在漆黑的教室里找到了她。”刘伟的室友兰琳(化名)说。朋友们担心刘伟情绪抑郁,通知了家长,并当面交代了刘伟因为担心工作而情绪异常。

  2009年元旦,刘伟最后一次回到她简陋的家里:三间平房,一个院子,地面是水泥的,墙壁上贴着几张几年前的报纸。除了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外,没有任何电器。

  这一次刘伟在家呆了4天,王淑贤发现女儿什么话都不说。刘尚云试图安慰女儿:“找工作别着急,实在找不到,我找亲戚想办法。”

  但刘伟还是什么话都不说。4天之后,女儿返校了。王淑贤努力回忆着女儿最后一次离家时穿的衣服,她嚎啕大哭,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去石家庄、邢台等地寻找女儿未果之后,王淑贤夫妇一次次拨打女儿已经停机了三个月的手机,等待奇迹。这个淡蓝色的诺基亚手机是刘伟拿自己的奖学金购买的惟一奢侈品。但因为缴不起费用,常年处于休眠状态。

  刘尚云所能承受的、给女儿在校的生活费,是一个月两百元。3月15日,记者从石家庄学院食堂了解到,最简单的一顿晚餐(一碗粥,两个包子,一份素菜)要3元钱。而刘伟的同学说,他们班同学大部分人的生活费,是在每月400元左右。

  刘伟在日记里多次提到过自己的困窘。但每一次提及,都是乐观的:“我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我不应当拒绝贫困,相反应当感谢它,它让我由一个懦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勇敢的女生。”

  噩耗于2月16日晚降临。刘尚云接到县城一个亲戚的电话,让他赶紧把电视调到威县电视台,注意插播的“寻尸启事”。看到了,是女儿的脸。“寻尸启事”说,尸体是1月23日在威县县城汽车站旁李庄的一个水坑发现的。

  从长途汽车站出来,左拐五十多米,再右拐进入一个胡同,往前500米左右就是刘伟选中的死地。沿途的商户当天没有人看到一个上身着黄色羽绒服,下身穿蓝色牛仔裤的女孩子经过。韩丰宝的诊所就在臭水坑旁边,事发时,他在诊所里休息,却听到臭水坑边有狗狂吠不止,出来后,看到一个女孩在乌黑的水面上呼叫。

  周围的人都从家里涌了过来。韩丰宝伸了一根竹竿上去,刚开始,刘伟还有意识,伸手去够竹竿。但她很快失去知觉,停止了挣扎。等到韩丰宝他们七手八脚地拉上来,刘伟已经死了。“水温太低了。”韩丰宝说。

  抑郁中的大学三年

  1月9日刘伟从学校出发时,除了身上的690元现金,没有带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威县警方才不得已求助电视台播出“寻尸启事”。

  2月17日,刘尚云夫妇见到女儿的遗体。刘尚云突然想起来,1月23日下午3点左右,自己刚好从邢台找女儿回来路过车站。但父亲和女儿的生和死错过了。

  在刘伟的日记里,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父亲喜欢赌博,每次输了,就对我和弟弟板着脸,我很少和父亲说话。”但对父母的感恩之情,散见于刘伟大学期间两本日记的多处。“我们出生在农村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我们一辈子也走不出农村,通过学习,我完全可以摆脱农村,成为一个城里人,感谢父母给了我学习的机会。”

  刘伟每年的学费是1万元,加上每个月生活费200元。刘尚云家里的收入完全依赖7亩棉花地。但这7亩棉田数十年的积蓄并不足以支付刘伟的学费。学费都是从亲戚那里借的。

  在决定供女儿上大学之前,刘尚云已经知道工作很不好找。“不读书还有什么出路呢?”刘尚云说,他决定赌一把。为了供女儿上学,刘家的付出是悲壮的。“因为我上大学,家里只好让弟弟辍学。我欠弟弟很多,以后再偿还给他。”2007年11月12日,刘伟在日记里写道。

  这种负疚感从刘伟一入学便一直伴随着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在学校食堂卖过饭,擦过桌子,曾在校园里拾废纸,打扫卫生。

  “认识刘伟的人都知道她性格太内向,总像是怀着种种心事。”和刘伟同届的校友赵强(化名)说。

  在刘伟的日记里,抑郁倾向最早出现于2007年上半年,绝大部分是对于就业的担忧。但进入大二之后,她开始有意识地自我调节。她竞选班委并且成功当选学习委员,2007年10月份,她甚至得到了国家励志奖学金5000元。“整个大二,刘伟好像变了一个人。”兰琳回忆道。

  南方周末记者 杨继斌 发自河北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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