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子金红欢迎 毕业征文投稿

　　大三那年，我开始对着一个女孩的背影发呆。

　　用我们中文系最流行的说法是患了“爱情痴呆症”。我痴呆的女孩我们都亲切地叫她阿莲。我之所以只能对着阿莲背影发呆的原因很简单，阿莲的座位在我前面，我每天对着那

黑瀑似的头发以及袭来的兰香，就有些想入非非；另一方面那段日子一首《阿莲》唱得稀烂，爱屋及乌，阿莲就被一种古典而忧伤的光芒所笼罩，对酷爱宋词的我而言，那种光芒无疑是致命的。

　　室友祥子阐说得明白：那叫暗香浮动人黄昏。

　　祥子追阿莲很辛苦，他曾一度省下早饭每天一枝玫瑰放在阿莲的桌上，但每次都会辗转着退回祥子手中。祥子就写诗，经常通宵写那种“我潮湿的心无法投递”之类的句子。后来祥子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应该感谢当初写的那些废话。

　　我和阿莲是在一场雨中第一次接触的，但绝对不亲密。

　　那天从图书馆出来，雨已下得扯天扯地。看没有停的意思，我就脱下皮夹克顶在头上，侧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阿莲，无助地靠在门柱上，一身袭白古典而忧伤。

　　我听见身体的某个地方轻微而真切地呻吟了一下。

　　我将皮夹克展得像一只蝴蝶，示意阿莲钻进来，阿莲没有拒绝。

　　我们像散步一样行走在雨中，默默地只剩下雨声一片。阿莲的左臂勾着我的右臂，那平时隔着课桌的青丝在风的指引下摩挲着我脸上每一个毛孔，我被一团淡淡的兰香包裹着。我多么希望路变得崎岖坎坷没有尽头而且雨一直下，然后我们拥吻在雨中。我这种愚公式的想法没有感动天帝，女生公寓大门上的“男生止步”仍然健在。阿莲说了声谢谢就扑进了那幢灰不啦叽的建筑，我看着那白色变灰、变暗直至消失在某个拐角。在雨中我终于参悟了女生们都叫公寓为“娘亲”的精妙。

　　我“雨中护花”的消息像二号病毒使整个中文系有些惶然：一个来自僻壤老实巴脚的伙计与直辖市有名大学中文系“老板娘”(对系花的敬称)有了一腿。

　　第二天早课我的桌上就有了两张纸条，一张写道：你的夹克可以遮风挡雨，但衬衣很臭。另一张措辞严厉，道：如果阿莲有个三长两短，你小子提头来见！后面附了足有两页的签名。

　　根据我的理解，前者是女孩子撒娇式的信号。为什么撒娇？对谁撒娇？撒娇为哪般？

　　完成一连串的设问推理后，我决定不负后者之望采取难度系数较大的动作。

　　大三有句名言：该追的加紧追，该吹的加紧吹。我没有紧迫感，从大二开始就有成打的同仁牺牲在追阿莲的道路上，之前那条羊肠小道我连望一眼都心生寒意，现在我只不过是前赴后继者中的一个。人只要心理一平衡，杀人都举重若轻。我也回了一张条子，道：

　　今晚水杉林见，我会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衬衣。

　　那个夜晚为我的初恋(如果算得上是恋爱的话)画上一个残缺的句号。因为阿莲没有来，我精心准备的台词和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在深秋的寒露中零落为泥。我像港台剧里的男主人公一样不吃不喝睡了两天两夜，那些“牺牲”过的同仁一方面对我的短命同情有加，一方面对阿莲不懂“音乐”表示鄙夷和忿詈。

　　有天祥子在图书馆拽着我回到宿舍，央求我一定救救他。原来美术系的“马尾巴”对阿莲展开了有史以来最猛烈的围剿。

　　我看阿莲快投诚了，美女兴亡，匹夫有责，换句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叶子，用您的笔把中文系从历史的耻辱柱上解救下来吧！祥子唾沫横飞，说到动情处竟泪花闪烁。

　　我就开始以祥子的名义给阿莲写信，每天一封，情之真意之切恐怕只有《出师表》能出其右。

　　但我回天乏术，那些足足可以凑一个长篇的煽情文字如泥牛沉海。相反的是我们每天醒来的第一眼就会看见阿莲的左臂勾着“马尾巴”的右臂，在足球场上散晨步。我们宿舍的窗子正对足球场，瞳孔的反复刺激使我们变得有点儿像中年闰土，我这个中文系才子的声名也江河日下。

　　一开春，我们又如精明的农人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答辩。阿莲和“马尾巴”也没有出现在足球场上，偶尔在图书馆碰见阿莲，我们也只是笑笑擦肩而过，但我总感觉那笑里有一种凄凉的东西。

　　毕业晚会前照例有一次乡党聚餐。会餐上我和祥子都喝得醉醺醺，后来祥子说叶子，我……我们到水杉林喝……喝。我俩相扶着来到水杉林开始对喝，喝着喝着祥子竟呜呜地哭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七尺男儿如此断肠，就劝他少喝。祥子连连说对不起我，说着哭着掏出两张纸条给我。就着昏黄的灯光我看见了我约会阿莲的那张纸条，另一张是阿莲约我到水杉林一见的纸条。

　　我给阿莲送玫瑰花时……没等祥子解释完我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祥子没有还手，他哭着，将半瓶白酒和着红红的鲜血喝了个精光。我猛地搂住祥子的头拥在胸膛，任泪水肆意流淌。那个夜晚我像一匹孤独的狼，提着半瓶白干声嘶力竭地叫着阿莲的名字穿行在校园中。

　　第二天我从保卫处的床上醒来已是中午，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女生公寓门口，我大声地喊着阿莲，空荡荡的公寓回响着我干瘪的声音。

　　我被分到一所乡村中学，刚上班就收到阿莲的来信。我在一个无人的拐角处展开那封来自千里之外的信，折成鹤状的浅蓝色信签带着一股兰香一下子击中了我，我看见几行娟秀的字迹：

　　叶子，我好想那个雨天，一滴一滴那是老天的眼泪啊！……我会好好地珍藏你替人捉刀的情书以及你夹克的味道。难道在爱情的字典中我们查到的仅仅是懦夫两个字……

　　我无力再往下看，我靠着墙瘫软着蹲下，鼻子酸得要命，冰凉的泪水滑过23岁的脸庞，滴落无声。

　　我看见天上的大雁开始南飞，像越来越远的爱情，古典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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