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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叶萱

　　谈恋爱就是调兵遣将。

　　双方各出猛将一名，一男一女，第一步通名报姓，虚晃两招；接着你来我往，逐步蚕食对方地盘；继而讨价还价，唇枪舌剑。胜利者得意洋洋，掌握大权，失败者只能鞍前马后，奔走效劳了。除这一男一女两员大将之外，还有各路先锋(媒人)、参谋长(亲朋好友)、元帅(双方父母)为之打探情况、出谋划策。

　　最理想的状况是握手言欢，实现战略大联盟。

　　好了，在看到美好战果之前，我们还得量一量，这“战争”拉得有多久，是闪电战、常规战还是攻坚战？

　　①闪电战：有一种人的血液中流淌着感性，他们相信一见钟情——当爱情铺天盖地而来，于千百人中，只见那一个身影，似辛稼轩笔下灯火辉煌处的顾盼，似《激情燃烧的岁月》中那秧歌队里热辣辣的凝视。如果你是这样的人，请相信你的直觉，请相信你们的未来。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的观念，在现阶段只能是理想主义。当丁涵去系里开证明时，遭遇到隐形的阻力，她还不能发火，不能拿着《婚姻法》据理力争，因为阻力来自平时最宠爱她的声乐老师王瑛。

　　“涵涵啊，你疯了？你认识这个人不超过20天啊。”

　　是的，她和他在那个夏天的一次省大学生辩论赛上相遇。在这次相遇之后，据不完全统计，共耗费电话费780元左右，耗时20天，耗唾沫N加仑。那年丁涵大四，傅咏研究生三年级。两个寝室共十名舍友都在那段日子里饱受摧残，因为那段时间只要过了晚上9点钟，他们两个人都会在电话里面伶牙俐齿，没完没了。

　　从接受双方队长的建议“要互通有无”开始，一直到比赛结束他们各获所属小组的冠军为止，20天的时间，他们在赛场下的交往持续升温。他和她在互相驳斥之后暗暗欣赏；几天之后开始好奇于对方所学的专业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再过几天每到晚上8:50丁涵就在自习室里收拾东西往回赶，静候傅咏的电话。

　　其实丁涵很了解，她是一个感性的人。因为感性，她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并且立即付诸于实践，比如她高三那年热血上涌要报考历史系，又比如因为“心血来潮”的缘故，交了三个男朋友，又分了三次手。

　　所以，王瑛格外地苦口婆心，盖公章的手悬在半空，反反复复地说：“涵涵啊，你找老公可不能凭一时冲动，你要想的事情多着呢，比如他是哪里人啊，他的家庭成员啊，他从事的职业啊，你们是不是志趣相投，还有，你是我们系最优秀的学生，结了婚之后会不会影响你的歌唱事业……”

　　其实丁涵承认，王老师设想得很周到，那是一个过来人的衷心劝诫。如果得不到王老师的祝福，她的婚姻始终会有个缺憾。

　　这时，傅咏想了个好主意，他也是精通声乐的人，他拎着一台录音机来到王老师的办公室，当着王瑛和丁涵的面，播放了一段乐曲，乐曲很优美，但仅由小提琴拉出的旋律未免有些单调。

　　“这段旋律对你们来说都是陌生的，能不能请你们为它选择一个合适的伴奏乐，让它听起来更完美？”

　　“古箫。”丁涵凭着直觉，毫不犹豫地说。

　　王老师陷入了沉思，她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专业知识，因此养成了考虑任何事情都面面俱到的习惯，用萨克斯，似乎能表现悠扬和神秘；用钢琴，会更加空灵和婉转；用打击乐，综合原曲中的柔性，赋予它刚强澎湃的气息；用长号……她考虑良久，不能决定。

　　傅咏依着丁涵的“古箫”建议配乐，果然动听。

　　至少不比其他的差，王老师不得不承认。

　　傅咏说：“王老师，丁涵是个相信直觉的人，她的判断标准也许没有那么复杂，但结果证明她没错。同理，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超过20天，但我们毕业后就结婚的决定不是鲁莽仓促的，因为爱情的质量不在于长度。”

　　丁涵也说：“王老师，我相信当自己真正仔细地计较一件事情的得失时，就已经在慢慢地消耗自己的激情，到最后，我会再也没有勇气去拥有这件事物、这个人。”

　　王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看着他们平静快乐的眼神，盖章的手终于落了下去。

　　②常规战：从一开始，婚姻就是一个实际的话题。结婚，需要房子、需要家具、需要钱。靠自己的一双手，要多久才能积攒下结婚所需要的这一切？所以，三五年不算长，等待不能短。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逃婚几次？看电影《逃跑的新娘》的时候，谭慧问张重。张重笑了，是那种心照不宣的笑。他想，这一生将不会遭遇这样的尴尬吧？

　　自信的男人容易忽视显而易见的暗示，除了自信，张重还有一个“不合时宜”的美德：责任感过于深重。他是爱她的，正因为爱她，才希望给她一个玲珑的房间，给她心旷神怡的物质生活，有自己的露台自己的整体厨房，不用再在简易的租屋里炒简单的西兰花。

　　就这样，张重理想中的积累一进行就是三年。三年之后，谭慧深感压力重大。她的女友已纷纷披上婚纱，少数先“富裕”起来的同学已开始摆满月酒，同学们众志成城地表示要把这朵残留的小花嫁掉。谭慧一边负隅顽抗，一边在酒桌上下投射失落的视线。

　　这一年的末梢，她约张重吃饭，说：“要不要我买个戒指向你求婚啊？”

　　可张重还是“执迷不悟”：“再过两年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现在的积蓄只够买远郊县的房子，再过两年，我们将在市中心拥有自己的住房，你可以天天去看喜欢的服装秀。”

　　张重看来，两年是个正常的概念。可他不知道谭慧的计算方法：一个女人的青春就像竹节一样，只有很有限的几个“两年”。更何况，这两年过去之后，她是吃桃子的人，还是帮人家种桃子的人呢？难以预料。

　　终于，在无数次的吵架之后，谭慧说你和你的市中心结婚去吧，我只需要一个老公！

　　这一次的分手之后，谭慧并没有迅速嫁掉，她试着相亲、约会、单刀直入、奔向婚姻的主题，却发现这城市里的爱情模式基本上都是常规战；她试着去交一些朋友，却发现他们提供的幸福指标还不如张重的。万事俱备的中年男子并不着急，至于小伙子们，天哪，她还得辅导他们的求职简历！

　　只有张重是最完美的星体啊，在远离他之后，她依然被他的巨大磁力牢牢吸引，把任何一个异性都映照得黯淡无光。但是，想起他漫长的两年之约，她不由得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

　　料不到的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会主动登门拜访：“谭慧，很久不见！”

　　没有必要在门口叉腰做憎恨状，不过，与前男友重逢总有异样感觉：“有什么事吗？要报复前女友不用拖这么久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重笑，“迟早会有大批美女出现，争着嚷着要嫁给我，叫你抱憾终生。”

　　“快来快来，我拭目以待。”她捏紧了拳头。

　　“准备与情敌大打一架？看来你还是在乎我。别拿眼珠子瞪我，我这儿有一张欠条，项目繁多，物品丰厚，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欠条？谁欠谁的？谭慧将信将疑地拿过那张白白的信纸：

　　阳昕小区住宅首付10万

　　屋顶花园2万元

　　双人床3500元

　　双人沙发3500元

　　摇摇椅700元

　　谭慧的渔港500元……

　　“我不明白。”谭慧喃喃说，阳昕小区曾经是心中的“豪宅”，曾经憧憬着要买下最高一层，种植火红的花朵，看整个城市的风生云起；房间不一定要大，但一定要玲珑精致，坐在摇摇椅看漫画学习十字绣；谭慧的渔港实际上就是谭慧的鱼缸，如果不算奢侈的话，她要养殖市面上所有的金鱼。

　　久违了，久违了这些梦想，为了把自己嫁出去，她早已淡忘了年轻时关于婚姻的梦想。

　　“两年终于到了，我是不是可以偿还自己的欠债？”张重说。

　　“两年，一晃就是两年？”她怔怔的，本来以为会等到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她最不愿意等待的两年，居然在不经意中悄悄滑过。

　　这一次，新娘不会再逃跑了，就是他了。

　　③攻坚战：有那么一种人，他们或受过伤害，需要抚平伤口；或性格犹豫，需要时间选择；再或者，他们相信独身主义，那就更需要时间的感化。

　　他坚壁清野、固若金汤，你也可以攻城野战、长期包围，只要相信对方对你的爱，也理解他的脆弱与无奈，你应该会迎来“和平解决”的一天。

　　小范和许冉从大学时代快结束时开始恋爱，那时候是盛夏，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在忙着做两件事情：把酒话别或是清仓大甩卖。很毒辣的太阳底下，许冉戴顶白色的遮阳帽神情麻木，她看着与前男友有关的一切物件面无表情：那里面有他帮她装的电脑，他陪她买的CD，他送她的书，甚至是他为她买的维尼熊。而小范因为要留下工作也便游手好闲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最后，他看上了许冉要卖的那台电脑和一堆上好的CD。小范拣大便宜一样买了回去，顺便认识了许冉。

　　小范和许冉的工作单位相距不远，乘公交车只有两站地。小范会在周末去接许冉下班，若无其事地吃晚饭。他们居住在城市的两端，没有赤道到北极那么遥远，偏偏有那么一点的距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想念。他们的爱情不温不火，信守某种未曾言说的承诺。然而，小范知道，对许冉来说，或许他的爱就像是一日三餐，不可没有，却未曾感恩。

　　可是渐渐的，小范也就习惯了，直到，许冉的旧爱——那个沉默得像冰，却曾经令许冉拥有火一样回忆的人——出现。

　　小范是在一个铺满金黄色落叶的秋天的傍晚，看见那个人从许冉上班的写字楼出来，他牵着许冉的手。从背影上看，许冉很温柔，很平静。

　　曾经的理想，曾经的喜悦，曾经的爱，几乎是在一瞬间失去了。那个他喜欢的女子，从来不与他谈婚姻的女子，她的手在另一个男人的手里。

　　小范在那个周末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通宵地工作。整夜听莫文蔚《盛夏的果实》：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那天他的企划案做得很周到，大约是给一个什么爱情畅销书做营销创意。里面有句广告词很有深意，说的是：

　　有爱情的时候，你有一切；没有爱情的时候，你还有时间。

　　那本爱情畅销书叫《一切时间》，小范把这个创意交上的那天，许冉约他吃晚餐。小范几乎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要去应对分手这样一个消息。可是令他惊讶的是，许冉什么都没有说。

　　小范迷惑了，他想是不是有别的女孩子，穿着与许冉类似的衣裳？

　　小范几乎要以为自己是间歇性臆想症。可是，在随后的那个星期，他又看到了那个人。这次，他没有拉许冉的手。但他们走在一起，是那么和谐。可是许冉在随后和小范在一起的时候又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小范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渐渐背负起巨大的疑团与精神压力。直到一个周一，公司经理宣布：小范的《一切时间》创意获奖，小范本人将去深圳主持分公司的策划工作，任期三年。

　　小范就这样去了深圳，在深圳的三年里，许冉定期给小范打电话，问他工作累不累，吃的习惯么，还有要注意身体云云，有的时候，也说一些爱人间的话。

　　时间长了，小范几乎要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个心理医生。这个医生娓娓地为小范分析许冉。也是在那天，小范才发现，他从来就不了解许冉。

　　医生说，你的女朋友必然曾经受过伤，所以她害怕婚姻，害怕承诺，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如果你去仔细地观察，你会发现，她对她以前的男友即便不排斥，也并不会上升到婚姻的高度。准确地说，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成为她结婚的对象。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敢结婚。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爱你。所以，你需要给她时间，等到她感受到爱情以及承诺的安全，她自然会和你在一起。

　　小范恍然大悟。于是，那年年末，小范任期期满被调回总部。也就重新开始了与许冉的爱情。没有再提婚姻。因为小范想，就让这样的恋爱维持下去吧。虽然不见得真的有结果，但是谁让他真的爱她？他能做的，只能是等她，用一切时间等她。

　　等到有一天，她不再害怕。

　　如果她永远害怕，那他就永远不用婚姻烦扰她。盛夏的花儿，不一定非要开出果实。

　　所以，那年许冉的生日，小范送她的礼物，就是那本叫做《一切时间》的爱情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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