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朱

　　如果你把我这篇文字看成是一篇冗长的访谈录的话，那么我的同学小韩会觉得很没有面子。我先简单地介绍一下我这位一直想让作家出版社给他出本书的同学小韩(他一直误以为只有在作家出版社出过书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作家)，他全名叫韩天文，字克寒，出生于公元1982年的冬天，幸运地跟少年得志的韩寒同年。用时下文坛比较无聊的划分作家的方

法，韩天文应该被划分在“80后”作家群这一块才对。因为跟韩寒同时出生于1982年，所以他一直很关注韩寒以及韩寒的作品。不过韩天文关注得也有点过头了，在他的书架上几乎收藏齐了正版韩寒和盗版韩寒的书，正版韩寒写的书有这些，例如：《三重门》、《零下一度》、《像少年啦飞驰》、《毒》；非正版也非盗版的书《儿子韩寒》(这本书是韩寒的父亲创作的，作者的大名在这里就不多提了。)；盗版韩寒的书有这些，例如：韩寒新著《生命力》、《九重门》、《三重门外》、《三重门续》等等。有一天，我还在地摊上惊讶地发现了一本长相跟盗版书没有什么两样的书：《韩寒文集》!

　　我当时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你可别误会，我犹豫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并不是我想买那本长相可疑的《韩寒文集》，而是在想应不应该把这本刚上市不久的书告诉给韩天文。我没买书的习惯，想看书的话，我一般找韩天文，他那里有我想看的书。但他也不是免费让我看他花钱买的书，他交给了我一项艰巨的任务，一有韩寒的新书上市，就马上通知他。我乐意承担这个艰巨的任务。因为我也喜欢看韩寒的书。

　　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作为他比较信得过的朋友，当然不希望他花冤枉钱买盗版书。我想还没有打算出文集的韩寒也不希望他去买那本非典型性的盗版书。我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韩天文。但两天后，我就后悔了，我竟然在他那台摇摇欲坠的书架上发现了《韩寒文集》!一见面他就责怪我没及时向他推荐新上市的《韩寒文集》。他说书的价格不是问题，只要是韩寒写的书，不管多贵他都要搞到手。

　　韩天文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把《韩寒文集》搞掂了，搞完后立马就给了我一个电话：“你还有没有韩寒的最新消息?”

　　我回答他说：“我没有韩寒的最新消息，但我有韩寒一年后的消息。他让我转告你，他明年准备请十二个写手，一个月写一本书，这样他就不会累死在你的面前。”

　　韩天文的名字是他爷爷给取的，他也承认要是他父亲给他取名字的话，肯定不会再画蛇添足地给他取一个字号。不过可别小看了韩天文的爷爷，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可真不简单，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就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地主，这位大地主年轻的时候做了件让他一辈子都引以为荣的事情，在他当地主的时候娶了八个老婆(明朝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也有过娶八个老婆的壮举)。

　　现在韩天文的那位寿星爷爷时不时就数落只有中专学历的韩天文，感叹一代不如一代。韩天文当然不会拿现在的自己跟他当年的爷爷作比较，毕竟再复他爷爷年轻时娶八个老婆的神勇壮举是不可能的了。

　　韩天文年纪虽然不大，但闯荡文坛的历史却不短，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壮志雄心地写了一部长达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书名挺吓人的，名曰：《我和我的十个初恋对象》，他先后把那部名为《我和我的十个初恋对象》的长篇小说寄给了国内好几家名气很大的出版社，结果可想而知。

　　我看过他那部名曰《我和我的十个初恋对象》的长篇小说，写得实在不敢恭维，他所谓的十个初恋对象竟然奇迹般地包括了一条跟他亲密无间地生活了五年最后意外得狂犬病死了的母狗。不可思议的是，他跟那条母狗的恋情故事竟然占了整部小说一半的篇幅。我看过一部电影叫做《人鬼情未了》，却从来没有看过韩天文版的《人狗情未了》。不过后来我还是被他说服了，他跟我举了很多人和动物谈恋爱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也是最典型的两个故事就要数《白蛇传》和《狐仙》了。他反驳说：既能容许人和蛇谈情说爱，也能容许人和狐狸谈情说爱，为什么就不能容许我和狗谈情说爱呢?

　　他的这部长篇小说让我大开眼界，同时也让我对他在爱情方面的神勇表现唏嘘不已：超越不了他爷爷年轻时娶八个老婆的壮举，搞搞人狗恋也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突破吧！

　　我记得我和他是一起进入学校文学社的，当时我们俩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登陆学校文学社的，这给我的感觉是：进入我们学校的文学社比进入中国作家协会还要难。我进入学校文学社靠的是写了一篇长达一万六千字的短篇小说，值是庆幸的是，我现在还记得那篇小说的名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当一名校园作家更难的事吗？》。韩天文进入学校文学社也靠的是一篇字数不菲的短篇小说，他那篇小说整整长达两万八千字，他说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篇小说的名字：《尊敬的文学社社长你写过长达两万五千字的短篇小说吗？》

　　就两万五千字的小说应该算是短篇小说还是中篇小说这个问题，韩天文跟文学社社长，那位整天让文学社所有漂亮女社员都围着他转的家伙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我们尊敬的文学社社长免贵姓戴，全名叫戴乔冠。他比我高一届，年龄却比我大两岁，长得有点像小小鸟赵传，我和韩天文都认为他长成那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只小小鸟的嗓门很大，他的吵架能力十分的全面，他的这项特异功能也得到文学社里所有人的公认，并获得了广泛的好评，吵起架来二十个母夜叉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写作能力远远比不上他的吵架能力，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据说他戴乔冠之所以能当上社长全凭的是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上任时那位女社长任期还有一年，只因为实在是抵挡不住他那张无话不说无所不谈的嘴，不得不提前一年交出了那张只有社长才能坐的大椅子。

　　这一场争论的最后结果让韩天文很失望，在戴乔冠面前，事实并不能胜过雄辩，恰恰相反，雄辩胜于事实。

　　韩天文因为跟戴乔冠吵过一架，所以他在学校文学社的地位一直都提不高。虽然他的写作能力远远强过戴乔冠，但两个学期过去了，他仍然还是一个微不足道说话没有丝毫份量的编辑。韩天文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不停地给文学社写稿子，不停地从戴乔冠社长那里取退稿通知单。

　　我在学校文学社混得也很不得志，写了两个学期的稿子，只可怜地发表了一篇文章，而那篇文章恰恰是我这两个学期写得最差的一篇文章，题目叫《欢迎学校领导到我社检查工作》。

　　我在文章中表扬了很多那些从来就不到我们文学社检查工作的领导，文章最后一句是：欢迎学校领导能够经常到我社检查和指导工作。我亲笔写的那篇文章虽然发表在社刊《芳草地》的头版头条，但最后署名却奇迹般地署上了戴乔冠的名字。

　　那篇文章还得到了我们学校一位副校长的表扬。据我所知，那位有着普通大专学历的副校长从来就并没有来过我们文学社检查工作，但他看了文章找到戴乔冠却谦虚地说：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对你们社的关心还不够啊，不过日后有的是关心你们的机会。戴乔冠在写作方面常常干一些张冠李戴的事我能够理解，但那位有着普通大专学历的副校长也如此张冠李戴我就理解不了了。

　　我和韩天文都认为再这样混下去，不混成混蛋才怪。我们一起向戴乔冠递呈了辞职信，但戴大社长看都没看就把那两封信像扔稿子一样扔进了垃圾篓里。看他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我们都知道接下来要迎接的必然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口水大战。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马上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向我们开炮：“你们两个混蛋搞什么搞!我们文学社可不是菜园子，哪能让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我们这次是有备而来，韩天文也及时地恢复了大地主后代的威风，他拿出一叠自己在校外发表过的文章摆在戴乔冠面前，理直气壮地说：“这些文章曾经都被你枪毙过，但老天有眼，我拿到校外投稿却发表了，你的文章能在这些报刊上发表吗？”

　　戴乔冠一看那些发表韩天文文章的报刊顿时就变成哑巴了，他不得不承认，以他的写作能力和投稿能力就是再写上五年，也未必能在韩天文发表过的报刊上发表。

　　戴乔冠最终拿我们没办法，原则上同意了我们的辞职，但什么时候可以完全跟文学社脱离干系，还得听从戴乔冠的通知。他的理由是每个社员都留有档案，他还得在档案上写上评语，只有写上评语的档案才能拿走。虽然知道戴乔冠又要故意为难我们，但我们不在乎，只要能让我们彻底地离开文学社开始自由写作，多大的灾难我们都愿意承受。

　　离开戴乔冠办公室的时候，韩天文开玩笑地说：“以后老子再也不用听戴乔冠这个鸟人说鸟语了！”韩天文这句总结性的话说得很中肯，我对此表示支持。文学社里面总是他戴乔冠一个人说了算，每个星期不管有没有重要的事情，他都要召集全社的人到他办公室开会。他的办公室可不像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办公室，面积不是很大，只能容纳十个人，而文学社成员总数有三十六号人之多，这注定有二十六个人要排队站在外面聆听戴大社长的教诲。

　　每次开会的时候，发言的人除了必不可少的戴乔冠外，剩下的四个发言名额就分配到了那四个长相很美女的副主编身上。等那四个美少女主编排名不分先后地发完言后，会议就算是成功闭幕了。

　　我搞不懂一个小小的文学社为什么要设立四个副主编，而且这四个副主编都是清一色的美少女。跟我一样搞不懂领导心思的人还有韩天文，他对那四个美少女副主编一直就不屑一顾，所以他没有理由要去挖空心思搞懂她们，他一直想搞懂的是，为什么戴乔冠当上了社长后，还要兼任总编辑，照理说总编辑下面还应该设一个主编，如果真要是社里面没有人能胜任主编这个位置而省略这个位置的话，最起码也应该再设立一个执行主编嘛。但戴乔冠一直就没有给韩天文搞懂他的机会。像韩天文这样一个在文学社内部刊物《芳草地》都发表不了文章的编辑是没有资格过问这样难以捉摸的事情。

　　开会的密度也很强，每个星期少的时候要开五次座谈会，多的时候，多达十次，几乎是每天两次。这么频繁的开会密度除了主持大会的戴乔冠受得了外再没有人受得了。更令人受不了的是，每次会议都要开上半个小时。很多人对此都有意见，意见最大的就要数韩天文了，他牢骚满腹地说：“我们之所以加入文学社，目的是来搞文学创作，不是来开会的。要是把这些无聊的开会时间，都用到文学创作上去，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机会成为作家。”

　　很多在文学社说不上什么话的人都把韩天文这句话当成是一句玩笑话，对他这句带有讽刺意味的话都是一笑而过，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但是戴乔冠却听进去了，他把在门口排队听领导讲话的韩天文叫到了最前面。

　　在此之前，韩天文一直都以为自己在戴乔冠的心里没有什么位置，不是排在倒数第一，就应该是排在倒数第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每逢开会的时候，韩天文都是排在这支队伍的倒数第一位置，韩天文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的情况也有，但只是偶而一两次而已，要是哪个没有按规定的时间前来开会，那个人一般会被暴跳如雷的戴乔冠罚到最后面去排队听讲，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韩天文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倒数第一的位置送出去。韩天文万万没想到，今天又一次时来运转，自己再次获得了把倒数第一的位置交出去的机会，感谢戴乔冠，同时也感谢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韩天文直到挤到戴乔冠的面前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是真的，他一直认为排在最前面的应该是那四位美少女当中的一位啊，怎么排也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戴乔冠气势汹汹地问韩天文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韩天文明白戴社长给了自己一个在全社人面前发言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韩天文当然得好好在心里酝酿酝酿。天文在心里酝酿出来的话很伤戴乔冠的心：“我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没什么意思，但我还有一句比较有意思的话要告诉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戴乔冠铁青着脸问道：“什么话?说!”

　　韩天文知道如果把这句话当面说给戴乔冠听的话，自己在文学社的文学生涯就得彻底结束，但是他酝酿再三，最后还是说了：“如果像你这种没有一点文学细胞的人也能成为作家的话，那我就为那些专心致志从事写作的人感到悲哀。”

　　戴乔冠这只小小鸟果然气得差点飞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从办公桌里拿出了一本他平时翻得比较多的书扔到韩天文的面前，那本书的书名叫做《校园爱情故事》，收录了很多校园作者的豆腐块文章，戴乔冠有一块不大的豆腐也收录在这本书里面，他很得意地指着那本书对韩天文说：“这本书的第二百五十页那篇文章就是我写的，记住哦，这本书的主编可没有收我的编辑费呦!你那么有本事，为什么没看到你写的文章被收录进哪本书里啊?”

　　这时跟戴乔冠关系很密切的四个美少女副主编都嘲笑起韩天文来了，韩天文很气愤：“有一篇文章收录进一本书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我写部长篇小说给你看看!”

　　戴乔冠冷笑道：“长篇小说谁不会写啊!写出来如果能出版发行五万册那才叫牛!”

　　韩天文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就等着瞧吧!”

　　戴乔冠不屑一顾地说：“还瞧个屁啊!我也看出来了，让你到我们文学社里来当编辑是大材小用了，算了，你还是搞你的自由写作去吧!等你哪天写出了一部出版发行上了五万册的书我一定会翻上一翻的。”

　　我个人把那次极具历史意义的会议称之为“韩戴会议”，因为经过那次会议之后，我和韩天文都获得了自由之身，想到再也不用每天去听戴乔冠胡说八道，写作的灵感就会像长江之水绵绵不断似黄河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三个月后，韩天文呕心沥血地完成一部长达十五万字的长篇小说，书名就叫《你有韩寒的消息吗?》，他还想找作家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