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德托夫

　　2002年元旦前后，在我读大三上学期的时候，一个已经被退学的哥们来学校找我。其实我和他并不是很熟，只是大家彼此比较欣赏，因为我们俩都是属于那种“狂熏”(超级能侃)类型的人。紧接着我们聚集到后来成为本片编剧的杨柏秋寝室开“熏”，那天聊了好多话题，后来侃到了电影，最后说到了学生电影。大家平时都是泡网吧的主，对网上的一些新

鲜新闻了如指掌，我一般情况都是到处瞎悠，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学生电影。大家聊到了《清华夜话》，我当时有一种崇敬感，觉的一群大学生居然能拍电影。于是在大家晚饭的时候我去了网吧下载《清华夜话》。说句实话，感觉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它毕竟是中国大学生DV的祖宗，能有这样的突破性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还不能谈得上算是电影。上大学这三年我承认对于所学专业的掌握程度都令自己汗颜，但是这三年我看了好多电影，其实说白了就是看VCD和DVD，对电影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小的时候一直做导演梦，但是感觉太不现实了，一没经验，二没钱，什么也做不了。曾经报考过北京电影学院，后来还错过了面试日期，所以我只能当个梦。曾经大二的时候我们寝室的兄弟实在受不了我一天到晚说电影，闭灯以后在寝室的大方桌上给我‘颁了个金棕榈奖’。我最崇拜的导演是美国独立电影的大旗——昆汀.塔伦蒂诺。因为他从来没进过什么专业院校进修，而是从看录像带中学习进而拍电影的。当我从网吧出来的时候突然冒出个想法，我为什么就不能从看VCD进而拍电影呢？

　　我飞奔着跑到柏秋寝室，我对他说我想拍电影，问他干不干。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好多人哈哈大笑，我知道笑的含义。我很感激柏秋当时并没有笑，而是很冷静的对我说：“托夫，你好好想想，我们现在没剧本，没资金，其实这些都好办，关键我们没有摄像机，就是有也不会摆弄，上哪去拍啊？”我当时很激动，大声的说：“这个你别管，我拍你帮我不？”柏秋想了想对我说：“你干，我肯定帮你。”我说那好，本子我们俩来写。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回到寝室我心里开始发毛，我连摄像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居然就把话喊出去了。冷静下来后就是去上网搜索各种类型的摄像机资料。当时的想法是只要有个机器就行了。也是因为这样，我现在在摄像机领域纸上谈兵也算是个权威了。关于剧本我想了好多，上大学以后我脑子里一直有个画面——一个学生在夜晚起来找刀，然后找人帮他打架，至于为什么打架为什么找刀我一直不清楚，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说出我的剧本以什么情节开头的时候柏秋说我有暴力倾向的原因。假期到了，仔细一看什么也没有落实，剧本写了一丁点，摄像机还没着落，什么也没有。于是我和柏秋决定在假期的时候回家分别写，故事情节要好，并且是各写各的，然后综合剧本。

　　假期在家无意间在上网的时候和同班同学孙光贺谈到了摄像机的事，他对我说他现在手头上就有一台，也不怎么用，我要用就借我。我当时狂喜，马上带了点钱就直奔沈阳，我家在盖州，坐火车要三个小时，在车上的时候我遇见了几个过年出去旅游的大学生，他们就坐我后面，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从他们的话中我知道他们以前是高中同学，现在在不同大学读书。那天车上人很多，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他们在各自谈自己大学自己身边的事，并且说的多是一些什么打架，抢女朋友，骂老师和网友发生“一夜情”的事，居然还津津乐道。车厢里的人都转过头看他们，他们是越说越来劲，我清楚的记得当时人们惊讶的眼神，对于他们认为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感到不解。我当时穿的很“学生化”。为了不丢人我把帽子压到了眼睛下边，那种感觉就是最好他们别认为我是学生，宁可认为我是民工。说实话，自己对大学再了解不过了。大学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在这里你能认识各式各样的人，见到各种各样的事。套用《北京人在纽约》的经典名言就是：如果你爱他(她)，就把他(她)送到大学去，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她)，也把他(她)送到大学去，因为那里是地狱。上了大学后我一直怀念高中的生活，因为我觉得那是我过的最纯的也是最充实的一段时间。上了大学后，至少我发现自己不单纯了。

　　其实说句实话，如果你是学生，你知道你的生活是什么，但是换做不知道大学生活没经历过大学生活的人呢？他们会怎么看你？我估计大都是羡慕的目光。这也是中国目前的一种普遍现象。我们在没上过大学的哥们面前说自己的生活多么多么的充实，思想是多么多么向上，也可以编造各种美丽的故事来撑起自己“高大的形象”，就当唬弄傻子了，让他觉得自己在你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其用意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们在父母面前说自己的学习是多么优秀，在班里学校里是多么的突出。来表现自己没有辜负父母一片苦心。而当我们见到自己的大学同学和读大学的过去的同窗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多是一声笑骂，然后是女人，烟酒，A片一顿胡侃。要是说学习什么的，十有八九被骂是“傻B”。我曾经在大一的时候文雅的说：“大学太他妈美了，美的我想骂娘。”

　　从这时起我更坚定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走写实路线，不搞完美主义的片子。因为万事要是完美了就没有了矛盾，也就没有了表达的意义，也不会提出一个尖锐的东西让大家来思考。虽然大学里还有很多用功读书考研的学生，但是我一直认为谁也不能免俗，因为我一直觉得根本没有完美。在车上的时候我脑子飞快旋转，电影出来一个大框，男主人公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基本已经定型了。下了车见到光贺拿到摄像机后就是着手试验机器，由于对各种机器的文字介绍基本了解，再加上DV的操作简易性，很快就掌握了，然后做了一些定景试拍。都结束后我马上赶回家，把自己关起来写剧本。父母以为我学习进入了境界，根本没有打扰我，我也就静心的写了起来。

　　我和柏秋都是提前返校的。我的剧本中的男主人公基本也就是张大明的雏形。女主人公也定了型，但是没有后来的唐萌那样饱满的人物性格。剧本名字就叫《完美动物》，关于“完美动物”这个名字我想了好长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叫《我的大学》，但是感觉没什么突出的意味，偶然想起了窦唯的一首歌曲《高级动物》，歌词很好，其实说的就是人么，人不就是“高级动物“么？再加上很多人都认为大学生是完美的，那干脆就叫《完美动物》，这样更具有讽刺意味。柏秋的剧本相对比较唯美，他是写的自己的经历，自己喜欢的女孩出国的事，十分感人。我感觉故事没有冲突，没有普遍批判意义，于是说服柏秋来更完善《完美动物》，他二话没说，放下自己费了好大心血的本子来精化《完美动物》，我十分感动。

　　后来开学了，开始找演员，演员找的全是我们的同学。值得一提的是，剧中的演员几乎全是在大学生活中经历好多事，都是“有生活”的人，其实话说白了，大家就是自己出演自己。我也上了阵，演主角张大明，一个是因为喜欢表演，另一个最主要的因素是我对“张大明”太了解了，在创造出这个人物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好多“他本人”的心理和性格，并且这个人是当代大学生中最普遍的一个典型，他的身上凝聚了好多东西。演员的事敲定了，剩下的就是找摄像师，去哪找啊？一开始我敲定一个对摄影很有心得的同学，他也很愿意来做，我很高兴，于是把机器给他让他自己去琢磨，他那时已经开始在外边工作，自己也很忙，但是对这个还是十分感兴趣的。在他学习使用机器的时候，他曾经跟我提出很多他自己对镜头语言的想法和关于光线的事，但是都和我想的几乎一点联系也没有。他要求摄像的想法全交给他，由他自己来做，我也只好同意，毕竟有求于人。可是后来越来越感觉这哥们实在离谱，他是个王家卫的影迷，喜欢他的电影风格，再后来跟我谈到摄像的事的时候几乎为了达到那种所谓的“家卫式”的效果，要求剧情也改。我们开始争吵，我不同意，因为我只能按我想的去拍，我说我们没太多钱，也没那么好的灯光，实现不了。可是他非说如果这样他就不做了，一副非他莫属的样子，吵到最厉害的时候我曾经指着他大喊：“我他妈不是王家卫，你也不是杜可风。”

　　又准备了一段时间，万事俱备，我打算开拍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特别好的哥们孙向锋说服自己的父母，把家里的一台十分不错的摄像机借给我取带了以前的那个抵挡一点的机器，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别让我失望。”面对这么多支持我们剧组的哥们，我们真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当时大家都凝聚了一股劲：“要做就做中国最好的学生电影，要么就不做。”我们的剧组在2003年3月初定型。大家这个时候开始对台词，分析人物性格。我定的日子是3月18号开机，理由是图个吉利。可是当天大家抱着十分喜悦的心情要投入拍摄的时候，摄像居然没来，我一次次的打电话催，他只是懒散的说自己公司有事来不了。大家心情一下子变得糟透了。从中午等到下午5点，他还没来，我忍不住了，跑出寝室号啕大哭。也哭出了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委屈，觉得办一件事情太难了。当天晚上我做了个决定，就是把原来的那个摄像开除出组，那我去找谁呢？现去找人必然会拖延时间，因为毕竟很少有人会用机器，找是个问题，就是“培训”也需要时间啊。如果推迟拍摄肯定会打消大家的积极性，可是那怎么办呢？没办法，我只好去找原来借我摄像机的同学孙光贺，我知道的人中只有他会用机器。可是却不好意思和他说，怕他“挑理”，因为毕竟走投无路才想到人家。光贺人十分随和，什么也没说就答应了，我仿佛找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

　　3月19日，是《完美动物》开机的日子，大家没有什么开机仪式，只是互相鼓励了一下。当天拍的是张大明大四的时候在寝室和老三争吵的那场戏。由于是第一次进镜头，虽然大家以前排练了多次，但是还是有点慌张，结果从下午1点开始一直拍到晚上才算结束，一本60分钟的带子足足拍了一大半，不过大家把拍的画面接到电视看的时候还是非常激动，毕竟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在开始拍摄之前我就一再要求大家要用生活中的话，避免“官方”语言，因为一个电影失去了生活的真实性那几乎就是注定了失败。在这个过程中，讨论最多的就是是否用“粗口”，大家一直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最后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这样的效果可以和文雅的对话产生鲜明的对比，我也一直觉得正是因为这样才能打动一大批观众，但是也可能失去一批观众，权衡利弊还是用。事实证明这么做确实是正确的。

　　我们预期的拍摄时间是一个月，可是由于大家不是这个有课就是那个有事，差一个人也不行啊，再就是今天拍完回来看后感觉不满意明天再拍，结果拖拖拉拉一个月只拍了电影的四分之一。我有点心急了，但是没办法。资金这时也不足了，一开始拍摄所用的钱都是我和柏秋的生活费，后来没了就借，借到后来连整个楼的人都怕见我们俩了。我和柏秋只好把一直做好投资准备而拖延了几个月没交的学费拿了出来，一下子宽裕了好多。在大家拍的正热火朝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非典”来了。学校马上忙着封校，和外界一切的联系都中断了，带子没有及时准备，拍摄的道具也进不来，最让人郁闷的是我们所在的校区只有2个楼，一个是宿舍楼，一个是教学楼，不到3000平方米，我们所有的演员全在这个校区，和主校区被一条街道分开，并且我们外景全都是在主校区拍摄。紧着着学校开始修围墙，每周只有周六可以进主校区，拍摄一下子停止了，我的心也凉到了极点。

　　演员们的斗志几乎也没了，剩下的就是不少校内学生讥讽的语言，我能感觉到剧组人员的压力都很大，那个时候想过放弃，但是实在不甘心，咬着牙挺着，我一天到晚看着金庸的武侠小说发呆，也开始第N次看《笑傲江湖》，从令狐聪那里得点安慰，看着看着突然有个想法，为什么不拍一个记录片呢？记录一下“非典”时期大家的状态，想着想着就开始动手，于是在“非典”横行的这一个多月中真实的记录了身边的人和事，“解禁”的前几天，我拿出了记录片《“非典”的爱情故事》的宣传片，令我想不到的是迅速的在同学中流传开来。看着大家赞许的目光，我增强了继续拍摄《完美动物》的信心。6月24日，《完美动物》开始续拍，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所有的演员正是因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更深层的领悟了剧本中的角色，所以在后来的拍摄过程中NG的次数非常少，并且大家的表演真实到位。

　　在后期的拍摄过程中，整个剧组的关系十分融洽，大家都把拍好片子当成自己的一个目标。接着就是通过一个学长找到作原创音乐的缪思南，音乐方面也出来了。后期拍摄总体给我的感觉还是比较顺利的，8月7号晚上，在拍完“唐萌”和包养她的男人走过的镜头后，《完美动物》正式封镜。这时大家没戏的都放假回家了，整个剧组工作人员就我一个人，在送女主角回家后，我摸了摸兜，还剩六块三，我走进一家小饭店：“老板，一盘花生米，一个口杯。”

　　假期回到家里剪片子，电脑24小时开机，每天工作平均16个小时，20多天后，正片终于出来了，这时候也开学了。我把片子拿到学校给部分工作人员和演员看，大家一开始兴奋的乱跳，看着看着，我们的眼睛都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