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司做事,大公司做人。—柳传志
香港东区联想公司办公楼的狭窄走廊上,堆满了微机板卡,从地面一直摞到天花板,全都是来自用户的退货—每卖出100块就有20块被退回来,另外80块也让人提心吊胆。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好几个星期。周晓兰每天清晨醒来,满眼都是那些无声的板卡,觉得它们不再是公司辉煌的象征,而是一个麻烦。她是个高个儿女人,性格爽朗,风风火火,所向披靡,
是公司员工心目中的“女强人”,还被柳传志说成是“女拿破仑”,可现在也是一筹莫展,不住念叨:“前面发货,后面退货。真是让我焦头烂额!”
到了阴历腊月三十这一天,全世界的中国人都放假回家,周晓兰终于意识到“着急也没用”,索性一跺脚,买来一盒香芋冰激凌让自己的烦躁情绪冷静下来,然后直奔启德机场。飞回北京的时候天已大黑,古城爆竹声声,送旧迎新,她却还在摇头叹息,觉得周围歌舞升平的景象和自己正在经历的麻烦一点也不协调。
今天我们回想起来,20世纪90年代的确是在一种惊人的不协调中开始的,无论对于联想公司还是对于整个国家,都是如此。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祥和。第五颗通信卫星发射升空,让人振奋。一部叫做《渴望》的电视剧把全中国的老百姓哄到电视机前,每天晚上如醉如痴。故事是教人从善的,充满阳光,可惜那时候人们都在抱怨身边的黑暗太多:北京接到5万件告状信,云南首次发现146个艾滋病患者,广州的私营企业主正在卷款外逃,有2 651个公司被宣布非法,有18 000个工程被责令停建,还有刑事犯罪问题、环境污染问题、通货紧缩问题、银行坏账问题、企业债务问题、农民进城问题。联想在过去的5年里一路高歌猛进,可是有个咨询公司的专家在进驻四周之后,说他们是“惊人的速度和惊人的混乱”。初听上去有点耸人听闻,其实你仔细想想,那时候我们整个国家不都是“惊人的速度和惊人的混乱”么!
公司的成长很明显,就好像一个人进入青春期,生机勃勃而又躁动不安。自从德国汉诺威展会之后,订单源源而来,压得公司气喘吁吁。原来大规模的生产和销售不仅是辉煌之路,还是个麻烦之源。做出几个样品是一回事,组织大规模的生产、销售和销售以后的服务,是另外一回事。香港的制造基地在仓促之间建立起来,说是流水线,其实也就是两台机器,大部分依靠手工,工艺简陋,既缓慢又无标准。几十个工人大都是没有经过高等教育的家庭妇女,经过简单训练再戴上一副手套,就能工作了。她们把配件一个一个插在板卡上,第一个人插电阻,第二个人插电容,第三个人插芯片。等到把几百个零件全都插好之后,就拿到另外一台机器上去过锡。凭感觉调节焊锡温度,控制松香多寡。有个技术高超的工人拿把电烙铁,把中央处理器的160个“腿”一一焊牢,然后用水洗去松香,烘干。依靠眼睛观察和用手摇晃配件的办法,来查看它们是否焊接牢固。情况很明显,这是小作坊,不是大生产。
尽管如此,还是要快步向前。如果不是仗着源源不断地进入市场,公司的产品如何能够生存?如果走一步一回头,公司又如何在既定的时间之内到达自己的目标?这就像是一场激烈的攻坚战,先头部队必须一往无前,留下空虚的后方让其他人来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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