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长两难困境:教育部门无法解决缺钱症结 | |||||||||
---|---|---|---|---|---|---|---|---|---|
http://www.sina.com.cn 2005/10/31 10:41 中国青年报 | |||||||||
本报记者 蒋昕捷 江苏省南通市是一个制造高考传奇的地方,而有人告诉记者,该市教育局局长王炎斌是一个教育理想主义者。记者也曾在《国家行政学院学报》上看到过他写的一篇论文,题目是《农村教育应走科学发展之路》,带着好奇,记者采访了王炎斌。
对于“理想主义者”这个评价,当过十几年中学校长的王炎斌只是付之一笑。 走近王炎斌,记者听到更多的是他遭遇的现实困境。 缺钱是农村教育的症结 却不是教育部门能解决的 在农村中学任教多年的王炎斌,深知当前农村教育还面临教师待遇没保障,教育收费不规范,教育负债无法偿还,办学条件无法改善种种困境。 “说到底,农村教育就是钱的问题。”即便当上了教育局局长,王炎斌也还是感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教育投入是各级政府的职责。尽管南通大部分县、乡政府已经符合“教育财政拨款的增长高于财政经常性收入增长”的规定,但王炎斌刚上任那会儿,仍有一些县、乡存在拖欠教师工资和乱收费的情况。 教育界被查出问题,老百姓往往把板子打到教育部门身上,这让作为主管的王炎斌感到尴尬。实际上,在义务教育“以县为主”的管理体制下,王炎斌所能做的就是敦促地方政府完成财政投入,逼急了也在市政府工作会议上发发牢骚。 有一次,省里来人检查工作,查到一个乡政府竟然发文收“桌凳费”。或许是为了照顾基层政府的工作积极性,有关人员只是把情况向市政府领导通报了一下。一旁的王炎斌突然开口了:“省里决定怎么处理?”省里来的人一愣。“乱收费问题抓了两年,惟独他们顶风作案。不处理就是默许,那些规范收费的效仿怎么办?”一直在抓乱收费的王炎斌有点急了,“查了不处理还不如不查!” 可无论有多急,在教育投入上,主体还是地方政府。为了“不影响以后的工作”,王炎斌不得不严守“协调者”的分寸。 “这就像是化缘。”王炎斌苦笑道,“有些问题不是教育部门能解决的。” 教育不能只让一部分人先聪明起来 农家出身的王炎斌,念叨最多的是教育公平。就像他写的论文中提到的那样,“教育不能只让一部分人先聪明起来,我们要让每一个孩子都享受同等的教育资源”。 王炎斌无法忘记,为了给自己攒够每月两元的学费,哥哥辍学做了木匠。上中学时,为了节省路费,自己每天睡在学校的传达室里。 王炎斌常常引用瑞士学者查尔斯·赫梅尔的话,“任何自然的、经济的、社会的或文化方面的低下状况,都应尽可能从教育制度本身得到补偿。”王炎斌认为,对南通学生中80%的农家子弟来说,能够享受同等的教育资源才谈得上社会公平。 曾在3所重点中学当过13年校长的王炎斌深知,最让老百姓感到不平的就是招生时的暗箱操作。南通中招实行的是公办学校就近入学,民办学校电脑派位。但每到招生时,那些当官的、有钱的总会想尽办法打招呼、递条子,要求为子女降分录取或减免择校费。一段时间以来,上万元的择校费减免往往就是校长的一句话。 作为校长,王炎斌总是想尽办法推脱,医院里、宾馆里哪儿都躲过,最后连家人都搞不清他躲在哪里。 做了局长以后王炎斌不躲了。“有的中学校长一年减免的择校费有100多万元,有钱人家的孩子上学反而少交钱,哪有这个道理?”王炎斌深知老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理,因此他一上任就没收了校长批条子的权力———所有学校的择校费都必须严格按照上报的招生人数收取,并使用由教育局开出的定额发票,同时学校无权对任何学生特批录取。 外甥成了王炎斌这个政策的“牺牲品”。由于中考离重点线差两分,他最终就读于一所普通中学。 王炎斌的“无情”的确让一些人却步,但王炎斌也知道,最终还是有些人“坚信自己享受特权,没有办不成的事”。他们往往绕开教育局,寻求其他途径。 说到这儿,王炎斌长叹了一口气:“我个人能做的只是保证相对的公平,底线是不让农村学生因为穷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 作为老师,他信奉宽松教育 作为局长,他强调应试能力 作为一名语文特级教师,王炎斌信奉的是宽松教育,“因为宽松能容忍所谓的异端,给异想天开的思维火花提供源源不断的氧气”。他对一些学校把学生当作“考试的机器,夺分的工具”感到愤慨。 作为南通市教育局局长,他在针对课改的工作会议上不时地提醒校长们,“要适当培养学生的应试能力,课改如果回避考试和应试,那么,即便它代表了教育发展的正确方向,即便它富有创新的时代色彩,也只能是水月镜花”。 问题是教育工作者们似乎还没找到既宽松又能取得好成绩的方法。一直以来,南通的高考成绩位居全省前列,而南通许多县中采用的应试手段又广受争议。 背离了自己的教育理想,王炎斌感到无奈。他认为这是当前不健全的用人机制和优质教育资源稀缺造成的。对于想跳出农门的南通学生来说,高考就是一场生存发展的竞争。因此当王炎斌面对着那些在子女教育上倾其所有的农民时,首先考虑的就是让这种投入能有高效的产出。王炎斌认为,只要选拔人才的考试存在,就无法回避这个现实,“我所能做的就是探索一些科学的手段,尽量提高效率”。 当校长的时候朋友多,当教育局长朋友越来越少 在王炎斌的教育实践中,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总是这样交织在一起,他的教育理念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施展。 从34岁做校长开始,王炎斌就以“硬肩膀”、“硬耳根”和“硬手段”在南通教育界闻名。 担任局长后,深知学校管理弊端的王炎斌就先从校长开刀,因为他无法容忍“有些人把校长当官做,有些人把校长当老板做”。 有位校长贷款1亿元改造校园,别人问他怎么还,他说,“那不是我的事,明年我就要退休了。”在这种“树政绩”心态的驱使下,南通不少学校提出“用明天的钱来办今天的事”,在硬件建设上不惜斥巨资,结果一些省重点中学中迅速“崛起”了一所所资产上亿元的学校。而这样的决策往往是一些校长拍拍脑袋就决定了的。 王炎斌明白,在这背后是几千万乃至上亿元的负债,而随着办学的日益规范,随着择校“三限”(限人数、限分数、限钱数)政策的逐步落实,这类学校的还贷能力将越来越弱,零资产出售甚至负资产破产重组将成为短视行为的最终结果。于是王炎斌提出,各个学校必须制订合理的发展规划,同时学校申请银行贷款必须由教育局来担保。 2005年,南通市教育局在全市行风评议中被评为优秀。这之前,在南通一提到教育收费等问题,老百姓都是怨声载道,向来是“行风评议,教育坐底”。 “当校长的时候朋友多,当教育局长,朋友越来越少。”这是王炎斌现实生活的写照。从老师到校长,从教育专家到教育部门的一把手,这一路走来他并不轻松,甚至越走越感到孤独。这个社会盘根错节,充斥着复杂的关系背景,无论是作为校长或是教育局局长,无论是实践教育理想还是实施教育管理,都无法摆脱这个现实。 每每念及于此,王炎斌总是摇头叹息:“人终究不能拎起头发离开地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