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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读者、《中国日报》厦门发行部的苏宗武先生的恩师吕成都已经去世25周年了,可每逢教师节,苏宗武先生都会深情回忆起自己的老师。这证明,每一位在教育园苑里付出过汗水的园丁,他们的辛勤劳动都能得到敬重,他们的精神都会得到缅怀。
英语名师
在厦门和闽南一带,曾经有一位驰名多年的英语老师,那就是恩师吕成都。先生字声涛,福建省南安人扑兜人,生于1893年,同盟会会员、厦门市民革成员,生前曾担任福建省文史馆馆员、厦门市政协特邀委员。
据吕先生晚年回顾,其祖上曾在南安务农,其父因事与官家有嫌隙,为躲灾避祸,携带家小,迁居厦门。大约四五岁光景,一日上街,小先生看到前面有一对西人牧师夫妇正带着两个女儿在闲逛。见那牧师西装革履,走路满有气派,调皮的先生便晃着双臂,步开八字,大摇大摆。牧师刚巧回头,觉得小先生长得虎头虎脑,非常可爱,便拥其入怀,抱至家中,做两个女儿幼年的玩伴。与牧师一家的情谊,在先生幼小的心中埋下喜爱英语的种子,成为影响先生一生的机缘。
吕成都小学毕业后,进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在厦协办的厦门同文书院。由于勤奋又天资聪明,他在同学之中很快脱颖而出。为了打好学习英语的基础,先生博记英语单词,曾参加太平洋地区英语单词比赛,获得第四名的殊荣。
从同文书院毕业之后,因为学业突出,吕成都被学校聘为见习教员。从1913年至1941年,在长达28年的时间内,同文书院与同文中学,校名几度改易,他从一般教员逐渐摺升为英文部主任、教务主任、校务委员和院务主任。先生一向上进,刻苦修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美文学函授研究生课程,获硕士学位证书,在当时能获得这种学历的人寥若晨星。
先生能讲一口非常流利的英语,在校内受到外籍专家的赏识,对语法和修辞学更推研甚深,甚有见地。校内同事或其他学校的同行遇到疑难问题就向他请教,逐渐铸成英语名师的社会声誉。因为记忆力极强,先生的英语单词量极大,对各类词性的辨识十分清晰,常能说出一些词汇是出自哪一本字典的哪一页,“活字典”的盛名因此慢慢传开。
成都先生从教多年,育人无数。原籍鼓浪屿,曾任新加坡驻日本国大使兼驻韩国大使的黄望青先生,就是先生的高足。
世路坎坷
以先生的学问、能力和为人,他的生活本应该是一帆风顺,其实不然。与许多学有专长的旧知识分子一样,吕成都的生活也是一波三折。
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日寇强占厦门岛,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美交恶,敌人又登陆鼓浪屿,同文书院被封禁。抗战胜利,解放战争骤起,国统区因失控而致社会动荡,民生凋落。为生活所迫,先生先后前往集美、莆田、泉州、连城等地的中学或职业学校任教,有时连部分家小都得随迁,十分不便。在泉州省立晋江中学任教期间,先生撰写的《英文语法图解》一书出版,被当时国民政府闽省高官张贞视为对闽南学生学英语颇有裨益而给予奖赏,但生活状况仍未改善。解放后,先生没有上讲坛,只在宅内开设英语补习班。
上世纪进入60年代,命运使先生眼见柳暗花明。学识卓杰的先生受聘福建省第二师范学院英语系,他负责培训新教师的语法学和修辞学,不少年轻教师和学生经常跟着这一本“活字典”鞍前马后,频频向他讨教,唯先生马首是瞻。用现代时尚的话来说是,先生当年曾拥有一堆忠心的粉丝。
当时的二师院英语系,是一个人才济济的教育园苑。学院同时还商调、聘任了近十位 “海归”学人。其中包括美国人用庚子赔款还赠中国所办北京大学前身燕京大学校长、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先生的秘书、闽侯人吴其玉这样的著名学人。在历次“运动”中,这一批优秀的知识分子或蒙难受冤或不受重用,如今一个个如枯树生花。吕成都老师与这些“海归”学人一起,心力一致,带动了一大批中青年教师,共同倡导了二师院英语系严谨的学习风气,使二师院英语系这一当时在福建省内学生多达400人的最大的外语科系蒸蒸日上。正当老先生满怀知遇之恩的激情,欲以已身学问的精华奉献社会时,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风暴席卷神州,吕老师再次失去上讲台的机会。
喜逢开放
好不容易到了1976年金秋,先生已经84岁了。未几,厦门经济特区就初露端倪,又开始有外轮到厦门泊港,头发或白或黄并且曲卷的人上了岸。
又过了一阵子,老人扶杖在轮渡旁,在港口边,与同样是白发却英俊活泼的外国船员侃谈。能用英语打造自己的人生,是先生终身所愿;能用英语向外国友人介绍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使吕成都老先生重又如鱼得水。到了1986年、1987年,先生患有足疾,行动不太方便。除了市政协和省文史馆的少量工作和活动必得躬亲,社会接触面日小。但“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厦门海军某部为政策开放的需要,开设英语培训课,恳请先生施教。老先生虽然不必自移步履,但体力已显不支。对于文革中失去上讲坛的机会,现能失而复得,他格外珍惜,常言:“这是我今生教的最后一批学生,我必得把他们教好。”
海军英语培训班结业之后,吕成都老先生赋闲在家。老人已年近九十,抚摸过去的岁月,他不无感慨。“昨日儿童今日翁,人生岁月急如风”。他从小与英语结下不解之缘,一辈子啃字典,啃着、啃着,自己也成了一本“活字典”。这时的老先生居然头脑还十分清醒,兴之所至对于少时所背过的唐诗宋词,还念得朗朗上口。有的学生想试试他的记忆,又像多年以前一样问他一些英语词汇的解释,不想他还记得是在哪一本,哪一处。于是那些景仰他的学生,又一次传扬吕老师是一本“活字典”的业内故事。
不久,吕老先生因长年翻阅字典,视力严重超负而双眼失明,转而因年事太高患老年性疾病,1983年以91岁的高龄息影家园。老先生辞世之后,有社会贤达及学生多人前来悼念送灵。人们无不对先生的学识和为人倍加赞尝……
今年,英语宿儒吕成都老先生已经长眠了25载光阴。但他在厦门乃至闽南一带的影响却依稀存留。旅居外国外埠的许多老一辈厦门人以及一部分泉州、晋江一带的闽南人,回忆起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学习英语的世纪往事,总会再提到吕老先生。经吕老先生和福建省第二师范学院英语系其他老师共同倡导的严谨学风,所培养出来的一批学生,其中优秀者分别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和本世纪初,担任过厦门一中、双十中学、厦门六中等一级达标学校以及厦门四中、厦门旅游职业学校等一批市内中等学校的英语教研组长,成为了厦门市英语教学队伍的中坚。
这都是可以告慰先生在天之灵的。愿先生精神不死,先生永远是一本“活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