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杭州媒体上刊登的一则新闻使原本默默无闻的浙江传媒学院大二学生巫小宾彻底“红”了。他为了筹集新学期的学费，决定从家乡衢州沟溪乡家中运10000斤囤积的橘子到学校来卖。短短1个小时之内，1万斤橘子全部售罄，大大出乎了巫小宾的预料。

　　大学生“卖橘求学”的故事，演绎至此已基本圆满落幕，巫小宾的学费总算有了着落。然而令记者好奇的是这位卖橘子的男孩本身。前天下午，在阴雨绵绵的传媒学院校园，记者见到了这位略带腼腆的故事主人公。丁烨

　　【没钱交费父亲给了1万斤橘子】

　　“只能卖掉橘子解决自己的学费”

　　巫小宾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是一个正在读大四的哥哥，下面有一个辍学打工的妹妹。说起妹妹的辍学，记者眼前的这位大男生表情有些复杂。“以前橘子收成比较好的时候，家里情况还可以。父母靠种橘子，可以供得起我们兄妹3人读书。但两年前，我父亲出了车祸，家里的情况急转直下。”据巫小宾说，因为父亲出了事之后，家里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与肇事方打官司，但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同时父亲由于事故后遗症，劳动力大不如前，记忆力严重衰退，甚至不认识回自己家里的路。“因为父亲不能出门，妈妈就出去打工贴补家用，当时我正要考大学，妹妹为了我，辍了学。”

　　巫小宾第一年的学费，是向亲戚东拼西凑借来的，而生活费则靠母亲打工汇款。“如果橘子卖得好，家里经济就还行。但今年的情况，你也知道。”小巫轻声地说，“金融危机、橘子数量太多加上四川蛆橘事件的负面影响，都导致今年橘农的困难。我自己做过总结。”

　　年刚刚过完，父亲把巫小宾叫到跟前，向他宣布了一件事。“我父亲对我说，现在家里只有3万斤橘子，给你1万斤，你自己去想办法吧。我一听，就懵了。这是在分财产吗？”巫小宾回忆着这幕场景，很感慨地说，“事已至此，我只能面对。这1万斤橘子如果是财产，那就是我的第一笔财产，我要想办法卖掉它，解决自己的学费。”

　　【销路难寻包装运输也没有资金】

　　“农业局长帮我联系纸箱老板”

　　一个从来不过问家中生意的大学生，一下子被推到了卖橘子的前线，巫小宾有些措手不及。“过年后的那几天，我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我要把这些橘子卖掉。然而，现实是橘子根本卖不出去。”巫小宾在附近的水果市场调查情况，想批到市场里卖。但去了才发现橘子的市价已经到了2毛钱一斤，“这个价，相当于收回成本的10%到20%，而且根本没有市场。”

　　在市场碰壁之后，小巫开始“通关系”，想要通过朋友介绍打开销路。但一位经验丰富经常跑北京线路的朋友告诉他，今年最赚钱的路都基本“没戏”。当天晚上，辗转反侧的小巫突然想到了学校。“我想我们学校水果店里的橘子都没有我们自己种的好，但卖得那么贵都有人买，我为什么不能到学校去卖呢？”想到了一点，小巫高兴极了，但再深入一想，立刻面临另一个问题：不菲的包装费和运输费从哪里来？

　　“我自己是身无分文，家里又是这个情况，不可能再向爸妈开口。真是山穷水尽。”某一天，曾经在看到过的一条新闻突然跳入了巫小宾的脑海。“我们衢州的市委书记曾经亲自到杭州吆喝卖橘子，我想找他帮忙一定行。当时想法真的好幼稚。”说到这里，巫小宾不好意思地笑了。

　　“结果门卫把我挡了出来，叫我去找农业局。正是农业局的何副局长帮了我大忙。”小巫说，何副局长听了他的困难后，立刻就掏出2千块钱，说资助他。“但我不能接受。如果我拿了，那人人缺钱都来找他，这肯定不对。何局长当场就帮我联系了一个专做纸箱销售的老板。他对那个老板说，这个孩子橘子卖掉了之后再还你钱，如果卖不掉，我来还你钱。”

　　【心里没底做梦都在想着卖橘子】

　　“如果卖不掉，全部送给福利院”

　　通过何局长介绍的这位纸箱分销老板的帮助，巫小宾以成本价的价格批到了1千只专用纸箱，陆续在家包装。与此同时，他开始担心起这批庞大的橘子运到学校之后的命运。

　　“2月16日，还没开学。我提前到学校，想与几个同学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些橘子卖掉。我的想法是，每个寝室4个人，每人每天吃2个，一个礼拜正好吃掉1箱10斤。但我有1000箱，整个传媒学院的2千多个寝室至少要有一半来买我的橘子才行，很困难，心里真的没底。同学也都跟我说，吃不准，因为从来没人做过这个事。”

　　为了帮助巫小宾，一位热心的同学去找了校方谈一谈卖橘子的事。学校对此表示了支持，但同时也担心橘子的销路，“学校已经很帮忙了，愿意提供场地。但如果卖不掉，那么多橘子放在学校里，会对学校造成影响。那几天，我心里很愁，连梦里都在想怎么卖橘子。如果卖不掉，我怎么还上纸箱老板的钱？用什么来付我的学费？对学校怎么交待？……但事情已到了这一步，我一定要走到底。你看我的白头发，我都不敢照镜子。”说着，他倾下头，一根根显眼的白发赫然在目。

　　巫小宾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如果卖不掉，就全部送到敬老院和福利院，“也算做一件好事。那几天，一想起我的家里人，想起打工的妈妈，辍学的妹妹，想起父亲给我橘子的那个场景，心里就挺难过的。我都那么大了，却还不能给家里分忧。”小巫的脸突然间向上倾斜，他正尽力保持平静。

　　【爱心涌动1万斤橘子转眼卖完】

　　“只想赚到学费，没想过搞这么大”

　　巫小宾烦恼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发生了转折。杭州《钱江晚报》报道了巫小宾的遭遇。“那篇新闻报道出来后，我的电话就开始不停地响。有一天整整5个小时我都在不停地接电话。那天装橘子的车刚从衢州开到学校，就有那么多话筒和镜头包围了我。我当时感觉这怎么像对待明星一样？我只是想卖掉橘子赚学费而已，没想过要搞那么大。”

　　从衢州到学校的这几个小时，小巫在电话中已经接受了大约六七千斤的订单，尽管比预定到达的时间迟了，但仍有许多人表示会在学校等着。

　　“我只经手了一开始卖掉的那100箱橘子的1000块钱，后来就被拉出去采访了，几个同学帮我记账。等我过了不多久回到车边，竟然发现几乎全部卖空了！有一位卫老先生大老远过来买了很多箱，对我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他开来的车里装不下那么多橘子，就坚持说不装了，钱照付……还有一些外地的热心人，直接给我寄钱，又考虑到我的自尊说要委托我把橘子送给敬老院……人太多了，我又开始担心橘子不够卖怎么办？别人特意跑来买，但却没有了，多对不起人家。”小巫说。

　　“今晚，我要赶回家里，把包装箱的钱还给老板。”

　　小宾心声

　　我变得乐观了

　　记者：学费终于赚到了，现在心情很轻松吧？

　　小巫：是的，一件大事解决了。我现在觉得“豁然开朗”。

　　记者：怎么说呢？

　　小巫：这件事对我影响太大了。我觉得自己变了。以前，我不太喜欢自己的专业，对学习也没什么热情，总是依靠父母。虽然有自强自立的想法，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实现。我平时很忧郁、愁眉苦脸，很悲观，又厌学。但经历了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变得乐观了。

　　记者：这也许就是否极泰来吧。

　　小巫：是的。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感激我的父亲，他教会了我长大。当他把那1万斤橘子给我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责任”。以后，我会更加热情地去生活，更加坚强。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记者手记

　　坚持，努力，转机

　　小巫现在“红”了，此刻他应该已在北京接受着众多媒体的访问。从一个交不起学费的平凡大学生到媒体追捧的对象，小巫说他“仿佛做了一场梦”。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奇妙。

　　有人说，巫小宾是个十足的“幸运儿”：这原本将倒入河中的1万斤囤积橘子，使他一夜之间成了名；也有人说，巫小宾会有麻烦：“红”了之后如何再回归平凡，对一个年轻的学生而言，并不容易。

　　他的这番经历确实令人唏嘘感慨，城市里的孩子想必难以理解，当一个做了一辈子橘农的老父亲给孩子1万斤橘子让他“自己想办法”时的那种心情。面对这1万斤的“财产”，年轻的大学生有些发怵，也有些隐约的兴奋。“我好像觉得我突然长大了，或者说必须要长大了。”他是这么说的。

　　尽管屡屡碰壁，然而他始终在努力奔走，寻找出路。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他的预期。自称已“跌在谷底”的小巫，在最艰难的困境之中遇到了巨大的转机，因为他一直在坚持、在努力、在行动。

　　因为一次危机、同时也是转机，这位原本郁郁寡欢的悲观主义者渐渐找回了笑容。许多年之后，当所有的镁光灯与追逐的镜头都已消逝，当大部分人都已遗忘巫小宾的名字之时，也许这一个初春的这场轰轰烈烈，依然能对他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