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上周正式递交教育部的“民间高考改革方案”成为社会大众关注的热点。在高考录取工作进行之际，该方案提出的“一个学生可以收到四份录取通知书”、“英语从150分降至80分”等建议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递交方案的是有“民间公益教育智库”之称的21世纪教育研究院，这家持续关注教育改革的研究院早在2007年就向教育部递交过 “高考改革方案”，时任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表态“教育部会充分考虑民间建议”。

　　民间高考方案有哪些新鲜之处？现有高考招生录取制度弊端何在？本报记者专访了“民间高考改革方案”设计专家、上海交大教授、知名教育学者熊丙奇。

　　学生每年都可以考三次

　　记者：熊教授，高考改革方案中有很多相对专业的东西，你能不能简单举个例子，比如说一个高中生，他在这个高考方案推行后会有怎样的上大学的途径？

　　熊丙奇：以这个方案的第一阶段为例，这个高中生可以在整个高中阶段每年拥有三次学业能力水平测试的机会，他可以考一次也可以考多次。这个水平测试类似美国的SAT测试，主要考的是逻辑、理解还有认识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他高三毕业后，可以根据这个测试的最高分数参加有自主招生权的大学的考试，他最多可以领取四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果他没有拿到一张录取通知书或者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不想上，他还可以在接下来的统一学科知识考试中参加考试，集中录取。这个学科知识考试也不是一次性的，他可以考好几次——根据不同学科和不同学校专业要求分为难易程度不等的几张卷子，分别考试。总而言之，这个方案能保证他实现自主选择考试、自主选择学校、拥有多次录取机会。

　　记者：这个方案确实令人向往，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方案中很核心的一点——自主招生现在也有，但是公正性一直饱受质疑。你们的方案如何保证不出现暗箱操作？

　　熊丙奇：现在的自主招生是不公开的，是伪自主招生。香港大学在内地自主招生，为何没有听到“猫腻”一说？这是因为招生信息完全公开。我们的方案中，要求自主招生的整个过程完全透明，而且必须公布考生的全部信息，包括家庭信息，必须公布招生人员的全部信息，哪一个招生人员对哪一个考生做出了什么样的评价，打了多少分，谁投的反对票等。

　　记者：一个学生可以拿到四张录取通知书，有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就是，大学该发放多少张录取通知书呢？因为大学无法预测哪些学生最终会放弃自己。

　　熊丙奇：按照我们的方案，高校考试录取分为“全国学业能力水平测试+高校自主招生”模式、“统一学科知识考试+集中录取”模式和适用于高职高专的完全自主考试模式。你说的问题很容易解决，比如说，一所大学采取自主招生和集中录取相结合的方式，假如它要招1000个学生，那么它在自主招生中最多发放1000张录取通知书。假如有300个学生最终选择它，剩下的700个名额在后期的集中录取模式中补齐。

　　要让大学像企业一样充满竞争

　　记者：你的方案就是要让大学像市场里的企业一样充满竞争？

　　熊丙奇：是的，经常有学生家长批评国内的大学，尤其是名校，你怎么不重视学生的情操培养啊？怎么不重视学生的住宿环境啊？它凭什么要重视你？它根本不需要重视你，你还不是照样得来它这儿上学吗？它是一种垄断，一个学生只能拥有一次考试机会，只能拥有一张录取通知书，高校只需要按照教育部的招生计划录取，根本不用为生源发愁。

　　任何一所世界一流的大学都极其重视招生，你经常能看到世界名校的校长到处演讲，吸引优质生源，可是，你见到过中国的大学校长为生源奔波吗？

　　记者：最近吉林松原高考作弊案闹得沸沸扬扬，与此同时，高考前各种各样的作弊器被查的消息也是屡见不鲜，那么，在这样一种氛围下，把高考“一考定终身”改为“多考选人生”，如何防范作弊？作弊是更多还是会减少？

　　熊丙奇：我认为作弊一定会减少，在一考定终身的状态下，无论你怎样严密防范打压，作弊依然会层出不穷，原因很简单，收益太大了，冒险太值得了。而采用学业能力测试和自主招生模式后，这个测试是一种评价考，而不是选拔考，你即便通过作弊得到了一个高分，也不能保证被高校录取，而且这个考试一年有三次机会，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随时报考，也没必要冒风险作弊，因为作弊的收益没那么大了。

　　希望降低英语在高考中的比重

　　记者：网上有一个关于高考改革方案的调查，60%的网友支持你，尤其是对降低英语比重乃至取消英语高考科目的建议，支持率高达80%，你怎么会想到拿英语这个科目说事？

　　熊丙奇：第一阶段我们希望降低英语在高考中的比重，比如说语文数学各占150分，而英语占到80分顶多100分，第二阶段我们希望用一种类似于托福、雅思的英语等级测试取代高考英语科目。甚至直接把雅思托福拿过来用就可以，因为英语本身就是外国人使用的一种语言，用人家的测试标准来衡量也很适合。反过来看看我们自己的英语教育，从小学一直到大学，一个学生要拿出将近一半的时间学习英语，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大多数都是哑巴英语、聋子英语。英语是一种语言啊，为什么被弄成了中国人的考分工具呢？

　　根据我们的方案，各个大学可以根据自己的学科对学生的英语能力提出不同的要求，比如说清华大学的理工科，就可以要求学生取得英语水平测试多高的分数才可以报考，而清华大学的文科，可以要求低一些。这个英语水平测试也是一年多考，成绩两年有效。

　　记者：既然英语可以搞成等级测试，语文为什么不这样改呢？

　　熊丙奇：你提的有道理，我们的方案还没有细化到这一步，将来也可能会用汉语水平测试代替高考语文科目，现在已经有人在搞汉语能力测试了。

　　建议中介组织参与试题开发

　　记者：你的方案还提到了让中介组织参与试题开发，杜绝教育部门垄断试题提供，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保密工作能做到吗？

　　熊丙奇：高考试题质量低，这个问题已经饱受诟病，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没有竞争。没有竞争就不会有质量的保证，这无论在哪个领域都一样。至于保密，什么时候听到过雅思托福泄题？他们都是中介组织提供的试卷啊。如果我做得好，我提供的试卷质量高，那我这个公司就有市场，教育部门就会买我的试卷，我自己当然会做好保密工作。

　　记者：高校是不是会支持这个方案，毕竟你的方案是为高校争取办学自主权？

　　熊丙奇：大学不会愿意改变。我国高校办学者总在呼吁办学自主权，但是从内心深处，其实十分担忧实行自主办学，自己被受教育者选择，他们的理想局面是，既有垄断的好处，同时又有自己“活动”的空间，目前将自主招生嫁接到集中录取制度上，始终控制考生只有一张录取通知书，这深刻地体现了办学者的心态。

　　方案被采纳的可能性有多大？

　　记者：你认为你们的方案被采纳的可能性有多大？

　　熊丙奇：我并不能准确回答你，究竟这套方案被政府采纳的可能性有多大，能对正在制订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规划产生多大影响，但是，制订并发布高考改革方案，就是用一种积极姿态参与教改纲要制订。

　　事实上，从教改纲要制订之初，我们就曾多次建议，不能只有一个方案、一个版本，而应该有多个方案、多个版本，因为教改涉及诸多利益的调整，如果只有一个方案，并不能形成各方利益的充分博弈。

　　记者：教育主管部门一直在讲“打造世界一流名校”，在你看来，我们距离这一目标是更远了还是更近了？

　　熊丙奇：当然更远了，表面上来看，我们的论文更多了，课题更多了，学校规模更大了，但是从学术环境、制度建设等意义上讲，距离一流大学越来越远了。要想让盐碱地上长出参天大树，必须改变土壤，我们最缺乏的是土壤，而不是资金。

　　记者：你心目中的教育部与高校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熊丙奇：一个举办者与办学者的关系。教育部所做的只是投资与监管，办学只能是大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