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墙(七)
http://www.sina.com.cn 2001/01/22 13:48 新浪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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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凝红楼仍旧一片死寂,只有楼上的一盏孤灯在闪烁。月牙已经不见了,天边不知何时又滚起了闷雷,闪电一阵阵刺破夜空,看来雷雨又要来了。
祁红玉哪儿去了呢?怕鬼自己逃走了?被鬼捉走了?他不由得想起昨夜的那一声叹息。如果这一声叹息是祁红玉的,那么她究竟是什么?茫然四顾,直觉得这座楼中诡异四陈。这一家人视自己为救星,一心想倚靠自己来拯救他们,可眼下他们个个不是死于非命,便是不知所踪。这座巨大的宅院中,仅仅剩下他一个活人!
丘处机摸进一间黑屋子,把褚夫人斜放在一张椅子上,转身摸索着上楼,他要再仔细看看这座楼!
从楼梯口拐过去,就是祁红玉的房间。房门半开着,门口挂着精致的湘帘,温馨的烛光伴着沁人的幽香,从帘缝里洒出来。里面除了女子闺房的常见物事,别的一无所有。丘处机呆立了一会儿,缓步离去。不料“咚”地一声,有什么“骨碌碌”滚下楼梯,“咣当”一下砸在地面上,又滚出多老远,原来是不小心踢着一只木痰盂。
丘处机吁了一口气,松开紧握着的剑柄,暗笑自己过于小心了。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过去,什么也没发现。想了半天,得不出个所以然。他决定就在此楼等到天明,如果祁红玉天亮后还不回来,必定凶多吉少。如果天亮后她能活着回来,那么就带着她离开此地,去投奔师兄他们,再作计较。
又回到放置褚夫人的房间,想把她的尸首摆放到床上去。手一碰到椅子上的尸身,耳中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唉——”
丘处机直觉灵魂出窍,大喝一声:“谁?!”腾地蹿起六尺多高,“通”地一声,脑袋重重撞在天花板上;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面前火折子“嗒”地一响,亮起一支蜡烛,映出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神秘失踪的二夫人祁红玉!原先斜躺在椅子的褚夫人变成了活生生的祁红玉!丘处机脑中蓦地闪过褚夫人临终前所说的话:“祁红玉是个女鬼,你要当心!”
丘处机剑尖微颤,双目炯炯逼视祁红玉:“你究竟是人是鬼?”
祁红玉怜惜地望着丘处机,低下头去,白如葱段的手指轻轻一划,“叮叮当当”发出一片悦耳的声音,原来她面前摆着一架琴。
丘处机一愣,说了一句:“你干什么?”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怎的脑子一阵发糊,眼前的祁红玉突然变得十分遥远,仿佛来自云端,手抚琴弦,遥送仙乐;又突然一下子变得十分近,身高千丈,犹如观世音下世。
迷迷糊糊中听到祁红玉说:“去吧,去吧。”宛若贴耳低语,温柔无比。丘处机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先是看见褚夫人歪靠在墙边,脸上仍然挂着古怪的笑容。接着看见门口立着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矮的两尺余高,红衣红帽,绿幽幽的脸庞,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手持一根一尺长的哭丧棒。高的身高一丈五、六尺,瘦若麻杆,一袭白袍,乱发披肩盖脸,发出绿幽幽的光。血红色的瘦脸在乱发间时隐时现,两道血红色的目光摄人心魄。高鬼注视了丘处机一会儿,招一招手,丘处机便乖乖地跟着他们缓缓走出门外,走进黑暗里。
夜,是那样的静。三尊泥塑般的影子慢慢地穿过两个院落,来到前院。高个子的鬼在“鬼墙”前站住,缓缓转身。丘处机也站住。高鬼又招了一下手,丘处机听话地一步步走上前去。身后又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唉,本来不想杀你,谁叫你多管闲事呢?”
高鬼满头乱发向后扬起,露出一张血脸。右手成抓,缓缓抬起。只待丘处机再往前跨一步,便直攫其心。千钧一发之际,蓦地高鬼叱喝一声,后退半步,右掌拍落一枚丧门钉;同时丘处机被一条杆鞭拦腰卷起,平地朝后飞了一丈,一块奇臭无比的丝帕罩上了他的口鼻。他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陡然清醒过来。
一个黑衣人和丘处机并肩而立,脸长逾尺,目细如豆,面色苍白,颌下一把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却不是隆盛镖局的总镖头褚万乘是谁?
那高鬼和丘处机“啊”地一声,各退了一步。后面的祁红玉一屁股坐到地上,舌头都僵了,口中只能发出“哦、哦”的声音。
丘处机颤声道:“褚总镖头!”
褚万乘欠欠身:“丘真人。”两眼仍旧紧紧盯住高鬼,阴森森地道:“孙凤起,你还要装鬼吗?”
什么,面前这“高鬼”就是“阴霞”孔霞飞的师父、江湖上闻风丧胆的“食人凤”孙凤起?怎么竟是这副模样?
孙凤起紧盯了褚万乘一阵,阴冷地笑道:“褚万乘,你是僵尸还是还了阳了?”不等褚万乘答话,银铃般格格笑起来,“不管你是人是鬼,姑奶奶一样要你的命,谁叫你害了我可怜的徒儿呢?丘处机,我看在你已故师父的份上,几次不杀你,你如果识抬举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褚万乘急道:“丘真人,你不能走!此人十恶不赦,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不除此人,天理难容!‘食人凤’,你害怕丘真人了吧?想激他走,他岂能听从于你?全真教以普渡天下为己任,岂能坐视你作恶?你好不知耻,一个女人家,要寻开心不去找男人,却来寻女人,羞也不羞?”
话未说完,孙凤起怒喝一声,扑了过来。褚万乘早有防备,挥动杆鞭,一出的手便是家传绝活“日上三竿”。鞭中有竿,竿中有鞭,一招三式,招招攻向孙凤起要害。孙凤起心有顾忌,攻势稍缓。
丘处机脑中闪电般地转动,对于前前后后的事情有点明白过来。看来这里面好人还真的不多。首先是褚万乘开着好好的镖局不安份,嫖上了“红粉庄”的祁红玉。但祁红玉却是人见人爱,又被专恋同性的“阴霞”孔霞飞看中。二者相争,褚万乘不敌败退,怀恨在心。“阴霞”劫财夺色后,不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褚万乘半道上黑吃黑,伏杀孔霞飞,夺财取色。可是却偏又给孔霞飞的师父“食人凤”孙凤起探出了苗头,追踪而至。而她师徒同道,皆是专恋同性之徒,一见天姿国色的祁红玉,自然大为倾心,为徒弟报仇的同时,也顺便来个夺财劫色。以她的武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挖走几颗人心自然不在话下,即便是“八臂猿”褚震南,死前只怕叫一声都来不及。那么祁红玉呢?自然乖乖地跟“食人凤”一个鼻孔出气,不敢稍有违逆。这些事情想起来都让人恶心,自己大可不必介入,但是从刚才褚万乘的话中听得出,他极怕自己走。以他的武功,独斗孙凤起,自然是死路一条。说不定他已在暗中窥探了好几天,眼见自己命悬一线,怕少了一个帮手,才挺身相救。不过,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坐视孙凤起这样一个魔头作恶,全真教岂不为天下武林同道耻笑?
不过,这褚万乘究竟是人是鬼?那个雷雨之夜在墙上出现的,的的确确是他的鬼魂啊!还有,刚才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迷迷糊糊?看来一定是祁红玉弹琴作怪,很可能她把毒粉沾在琴弦上,一拨动琴弦,毒粉就不知不觉飞上了空中,正好给自己吸入鼻中。这太容易了,孙凤起本身便是一个使毒的大行家!
刚想到这里,褚万乘“啊”地发出一声大叫。恰好又是一道闪电照亮全场。闪电中褚万乘左半边脸鲜血淋漓,一只左眼已废了。孙凤起双爪如飞,长发乱舞,眨眼间褚万乘右肩又中一爪,连皮带肉血淋淋掉了一大块,疼得他浑身冷汗直冒,嘶声叫道:“丘处机,你再不出手,你我都难逃一死!”
丘处机一看不错,再不出手相助,褚万乘就得立毙当场。眼见这魔头数招之间便将身具数十年修为的褚总镖头击得重伤,只怕她的武功已不在恩师当年之下。单凭一己之力,只怕也过不了几招。而且自己现在还是空手,那支长剑在刚才迷糊时丢掉了。他心念一动,缓步上前,在离孙凤起仅三尺远的地方立定,深深一揖,朗声道:“孙前辈!”
孙凤起见丘处机过来,只道他要对自己进攻,凝神戒备,却不料他对自己如此恭敬。右爪举在半空,口中奇道:“怎么?”
丘处机毕恭毕敬地道:“先师在世时,曾经跟晚辈说过,他毕生最佩服的人只有两个,一位是漠北的马行远马大侠,另一位就是‘食人凤’您老人家。先师晚年自创了一‘重阳九回春’的剑法,常说只恨无缘请两位大侠指点。”
因为这一打岔,褚万乘乘机退下,不住地喘气,面无人色。孙凤起也不去追击,上下打量丘处机,目光中满是怀疑:“王重阳有这么看得起我?那你就使出来嘛。”
丘处机笑道:“晚辈无剑呀!”
孙凤起笑道:“嘿,小子,聪明,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是想取回剑。好,就让你去取剑,我倒要见识见识,王重阳的‘重阳九回春’到底多么厉害!”
丘处机又一躬腰,返身寻剑。其实刚才他已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离孙凤起这么近,以她的武功,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孙凤起也不禁暗赞他的胆识,果然不愧为王重阳的徒弟。
须臾,丘处机取剑回转。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似乎是中毒后腿脚无力的样子。走到孙凤起面前,又躬了下身,恭敬地道:“前辈,晚辈要出招了,请前辈指点。”
孙凤起笑道:“咳,你倒是噜嗦得紧。抬手过招,你死我活,还客气什么,王重阳可不像你这样。”
丘处机道:“前辈,晚辈第一招名叫‘重阳一回春’,一共有九个变化,前三个变化攻前辈上盘,中间三个变化攻前辈下盘,后三个变化攻前辈中盘。前辈小心了。”
说罢长剑颤动,似左忽右,似右忽左,虚虚实实,伸缩不定。一招之间,剑光已盖住孙凤起全身,果然是名家风范。
孙凤起赞了一声:“好!”身形微晃,随意避开快如闪电的几剑。左手一抬,“咔”地一声,丘处机急忙缩剑,只见这柄精钢打铸的利剑剑头已被折去一寸半长的一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孙凤起手指轻弹,剑头向着已悄悄溜到门边的褚万乘疾飞过去。褚万乘急忙低头,“噗”地一下,不偏不倚,把他的衣领牢牢地扎在门上。孙凤起似笑非笑:“不许跑。否则,下一截剑穿透你的心窝。”
褚万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吼一声:“好,不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手腕一抖,长鞭化作十七、八个圈,劈头盖脸向孙凤起裹来。孙凤起冷笑一声,伸手便去抓褚万乘鞭头。丘处机急忙横在两人之间,向褚万乘虚晃一剑,怒斥道:“我给孙前辈演示剑招,你捣什么乱?”对着孙凤起又是一躬,赔笑道,“前辈,第二招是‘重阳二回春’,请前辈指点。”
长剑横削,划至中途,突然变削为剁,叫人防不胜防。孙凤起身形一晃,已闪在剑后,五指如钩,去扣丘处机手腕脉门。丘处机急忙撤剑回收,同时剑身一翻,剑刃对准孙凤起手指削去。孙凤起手腕稍抬,避开剑刃,手臂仿佛突然长了半尺,五指仍是扣向丘处机脉门。丘处机临危不乱,长剑继续后拉,仍削孙凤起五指。孙凤起手指再进,丘处机再削。如此三番,孙凤起突然长笑一声,手掌一翻,轻轻巧巧捏住丘处机的剑脊,“喀嘣”一声,长剑立折。丘处机手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孙凤起就势手腕一旋,断剑如风,直削丘处机脖梗。丘处机仿佛没有瞧见,把剑柄一丢,一揖到地:“前辈武功通神,晚辈大开眼界。‘重阳九回春’在前辈手下走不过两招,看来,看来……不过,先师生前还另创一门奇门兵刃,比之‘重阳九回春来’厉害十倍。先师曾叮嘱不可轻易示人。不过我想,今日所遇的乃是前辈,若能得前辈指点一二,使本门武功更臻完美,先师于九泉之下不仅不会责怪,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凤起手中断剑在丘处机脖梗处生生凝住,眼中幽幽放光:“好,暂饶你不死,你且使出来。”
丘处机两手一摊:“兵刃放在屋里,可容晚辈去取来?”
孙凤起手一抬,又折下半寸长的一截剑段,断剑“当啷”落地。嗤笑道:“好,你去取来。想来王重阳的徒弟也不至于临阵脱逃吧?”
丘处机连连躬身:“是,是。”转身飞奔入内。不一会儿捧出一样东西,上面用一层黑布盖着。丘处机站在上风头,对孙凤起躬身道:“前辈,此物只可远望,不可近瞧。”
孙凤起好奇心大起:“什么东西,还不能近瞧?我偏要看看!”上前一步,揭开上面的黑布,里面赫然露出一架琴,正是祁红玉毒倒丘处机的那架琴。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孙凤起揭布的一瞬间,丘处机闭住呼吸,左手在琴弦上一划,叮当脆响,犹如珠落玉盘,一股毒粉洒向正在下风的孙凤起。孙凤起脸色骤变,向后急退,伸手去掏怀里的解药。丘处机岂容她得的手,大吼一声,手中琴砸向对方,同时对褚万乘喝道:“她中了毒,快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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