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水手刀

　　吴三哥高兴地搬着指头复述着对上司的一二三。

　　莱斯哑然失笑，“三哥，话是你说的，欧州那边我不熟，你要帮我组织欧元过来呀。”

　　“我？出了这个城认识我的就没几个人了，还欧州呐？话得这么说。资产重组，”吴三哥感叹地晃着脑袋，“一步算一步吧。至少为行里我做了工作。”

　　莱斯在笑。

　　吴三哥摊开计划书开始讲解细节，可越说越小声。

　　他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可现在没心情。

　　因为这又是一次无法逃脱的幕后交易，是他感到厌倦和恐惧的名堂。再说这并不是一个分利分赃的计划，没人得到利益，只有人承担痛苦。尤其是，前途并不会因此就光芒万丈。弄不好这不过是将一次漫长的慢性自杀的最后一秒又往后推的过程。他这么预感到。

　　一切的前提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必须再有一大笔的投入。如果否，仍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灾难。未来的保证是莱斯必须拿出这么一笔巨大的投资，而这是空说无凭却没有一点保证的预期。

　　吴三哥心境萎靡地开始讲述他原以为对吴家而言可圈可点的重组方案。方案并不复杂。

　　虽然听上去蜃楼集团、金刚集团的债务、资产之类都是数千万上亿的数字，对于吴三哥这样见多了狂风暴雨的人来说，其实事情简单，计算也不复杂。他懂得在适当的时候使用适当的计量单位。

　　小数点点在不同的地方，忽略掉小数点之后的，用十个手指没有计不过来的数字。

　　现在他把金刚的数字计算为十，那么蜃楼的数字是九个半。这是根据双方在账面上的数字统计出来的。他把这总共十九个半数字全部摆在方案里了。

　　方案是这样的：蜃楼接管金刚的全部债权债务，反之也是一样。极其简单。

　　将属于吴家的这九个半，他早就算好了，统统让四大甲方接过去。他预计只要莱斯配合，甲方们基本都会接受。这么做四大甲方并不吃亏，等于是莱斯掏费用为他们做了基础工程。当然，他还会在细部上和甲方做些计较，但这已无关大局。

　　至于莱斯接收的这个十，他仍有打算。金刚大厦完工之后，写字楼和商场按目前的市场价格全部售出总值接近二亿七千万。他为金刚保留了两千万的利益要求。

　　就是这么回事。他坚持认为一切公平合理。蜃楼的那些项目都是些住宅商铺综合楼之类的，回报率远不及金刚大厦。

　　说着说着，吴三哥的声音大起来，就方案本身而言，这是美妙的，只要莱斯能够接受。他不停地瞟着莱斯。希望在他脸上找到一些关于内心的泄露，但未能得逞。

　　莱斯静得象已经坐化了的一个和尚，身如止水。

　　吴三哥用非常勉强的热烈态度完成了他的喋喋不休。

　　莱斯的眼珠动了动。

　　我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他想。

　　在内心里，他不喜欢这个方案，特别是不喜欢制定方案的这个人。事实证明了他对于吴三哥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人、这个人表达意识的方案没一样不是贪得无厌的。

　　但是，虽然这一切他不喜欢，可正是他想要的。

　　他对吴三哥的不喜欢很快结束了。这是正常的。他在心里说。这个世界的男人，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贪得无厌。对财富、对权力、对金钱、对所有能满足天性的事物要个没完。这是这个世界之外的瞑瞑中的力量决定的。

　　而人们把这称之为进化论。

　　他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但他知道，为了结束这一切，现在是他做出一些姿态的时候了。他必须和吴三哥争一争，至少要让吴三哥觉得他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举手投降的。年轻的时候，他就把这么一句话挂在了嘴边：善贾者匿其货而故露贫困之相。

　　“三哥，你够狠，亏本的事全属于莱斯，占便宜的事都姓吴。”莱斯脸上说话就露出了受伤害的表情。

　　吴三哥看了一眼，“金刚的项目可比你的好得多，续上最后一把柴，立即出火，那么好的位置。”退让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立即顶住了莱斯的抱怨。

　　“是好地方，我来迟一步。到得城里，所有的战略高地都有人架机枪，挖战壕了。我没你们这些地头蛇近水楼台，这是不公平竞争。”莱斯煞有其事地抱怨起来，说着语气一转，“可说到底还不是一样吗？谁都是贼，不是王。三哥，这事我们不计较了。先放着，等到我折腾得云开日现的时候你再说话吧。再玩不转，水火无情，各人顾各人吧。”他的语气越来越严峻，并不因为重组将成为事实而乐观。

　　吴三哥听莱斯的口气已经是向现实低头了，忙给他打气，“好，你就是实在，乐观点，本事你还是有的。你玩不转，地球都不转了。”

　　莱斯做出没有心情在这个关头斤斤计较的样子，无可无不可地说：“你骂我呐，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你太抬举我了。就这么地吧。我让孔明继续和几个甲方进行交流，争取尽快摆平了事。其他的债权人靠你做工作了，你们金融寡头，自己的事自己了吧。”

　　吴三哥心中大喜，象他家的“狗肉煲”那样满地打滚了。

　　莱斯关注了很久吴三哥的表情，点点头说：“搞定眼前的事吧。”他指指计划书上关于蜃楼集团的甲方们利益的那一部分条款。意思是准备全盘接受了。

　　吴三哥一笑，现在大家统一了，剩下的是他们需要共同对付的。他向着莱斯表情轻柔地笑了又笑。想想，他带点担心问：“甲方不会造反吧？”

　　“造反？你以为是秦朝？吃我的、用我的、玩我的，香港、澳门、澳州、欧美，我都让他们环游世界了。多少中国人享过这种福？该知足了。别的你没必要知道，知情不举，你也有难。我自己事自己知。放心吧。”

　　吴三哥听得心里阵阵寒意。莱斯象一根说话的木头，一点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地竖在他面前，他内心一震。

　　他仔细看着莱斯的脸，他情绪好的时候总笑得人如沐春风，那是一张让朋友感到信赖和幸福的脸。可现在他一脸冷酷，令人胆寒。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许多不应该存在的秘密，这构成了他的力量。吴三哥感到了软弱无力，这样的人，是你控制他，还是他控制你？他战栗了。

　　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位老友非常陌生。他是谁？我了解他吗？莱斯对他知之甚详，而他对莱斯却一无所知。这一个讲许多种流利中国方言和不流利的外语的异域黄种人到底是谁？

　　他想着与莱斯结交这三年来一直没有认真思考过的这些问题。

　　把大家的交情刨去灯红酒绿、吃喝玩乐，还有那些秘密。剩下什么？

　　他是一个陌生人？还是地狱里逃逸的魔王？

　　吴三哥无法接受这些答案。

　　好在这时莱斯笑了，稍稍改变了他的印象。莱斯笑得春风满面，一拍大腿说：“好了，吴三哥，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熬过这一关，只要能收回本钱，我也学四哥告老还乡，找个风景如画的城市去颐养天年。”

　　吴三哥稍稍放心了，原来是这样。莱斯的认识正确，不要贪就好。

　　“莱斯，你的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

　　“该到的时候就会到，你放心吧。”莱斯的眼俏皮地向他眨眨。

　　吴三哥点点头，一点也放不下心。事到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莱斯的信誉了。

　　他在心里狠狠地说：操你奶奶的，你可别骗我。

　　一阵旋风在山林中突发，发出一阵怪叫。有个声音在他心中和应着那自然的突变。

　　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那个声音说。

　　他的潜意识已预见到了这一点。

　　吴三哥缓慢地把车开出那一片透着冬日阴森的山林。他想停车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可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想法。他的脚带着惯性，一直没有完全松开油门。

　　在那一段长长的下坡道上，车行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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