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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脸父亲

http://www.sina.com.cn 2001/06/15 13:13  中青亮点

  父亲脸上的黑斑一直让我觉得羞愧,到我该找对象的年纪,更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文/唐凌逸

  父亲的左脸颊有铜钱大两块黑斑,一在脸颊中央,一块翳在眼上,这使他原本就不好看的面容,显得更丑陋、滑稽。小时候,因为父亲的这张脸,别的孩子经常编着歌撵在我屁股后面骂;那些大人更可恶,碰见我,就不怀好意地笑问:"喂,你那位花老汉呢?"

  到读初中,去离家三十里外的邻镇上学。我想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摆脱父亲的花脸带来的羞辱了。哪知父亲并不理解我的心思,每到月底,都必背一大袋米给我送来。我恨极了父亲,找借口向他撒气:"家里的活都忙不过来,你偏还来送米,烦不烦呐!"父亲小心地向我陪笑脸,解释说:"你学习忙,身子骨又嫩,这样沉一袋米背三十好几里地,爸怕你吃不消哩!"我并不领父亲的情,也拿他没办法,就不理他,拉开十几步距离和他在校园里走;待东西送到寝室,就立马恶声催他回去。后来,父亲来的次数一多,就有同学问:"这人是谁呀,常给你送东西来?"我讪讪地答:"一个赶场的邻居。"

  父亲的身份终还是被识破了。有一次,父亲给我送冬衣来,当时正在上课,父亲站在窗外,不停地探头探脑往教室里望,父亲那张滑稽的花脸,惹得同学窃笑着看稀奇。见课堂秩序被扰,老师就走出去问父亲找谁。父亲畏缩地说找我娃儿,说了我的名字。我只觉脸红过耳,羞惭地出去领了父亲就走。到了寝室,突然发现父亲的下巴上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但我并不问他,只顾责怪他不该上课时间来找,然后就急着赶他走了。过了一段时间回家,与母亲偶然说起父亲的伤口,母亲就抹泪,说家里没钱,为给我置一件新袄,父亲下雨天去一个采石场背石头,不小心跌到一个坡坎下把下巴给跌破了,缝了五六针。面对母亲的眼泪,有那么极短的一瞬,我心里对父亲生出几份怜悯和感激,但很快,这种怜悯和感激就被父亲给我带来的羞辱抹掉了。

  时间过得很快。几年后,我去中原的一座城市读书,而后又回到家乡工作。渐渐地,到该找对象的年龄了,父亲那张花脸又成了我的一块心病。这些年,父亲也来过我的单位几次,但我一直对人声称那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后来,和女友正式确定了关系,女友坚持要去乡下老家看望我的父母,迫于无奈,我只好满怀歉意地向女友坦白那位曾来单位找过我的丑陋的老人是我的父亲。女友不说话,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我心想这下完了,揪紧了心等着她的判决。过了好一阵,女友说了:"老人再丑,也终归是你的父亲!"声音很是沉重,如一只钢针,直刺我那颗虚伪的心。在那一刻,我终于醒悟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

  从那以后,只要能抽出时间,我就带了女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以一颗负疚的心,去看望孤独生活在乡下的父亲。其时父亲已是一个虾着腰白了发的老人,眼睛也不怎么好使。每见我回去,父亲总是高兴得身颤手抖地凑拢来打量:"是娃儿回来了?真是娃儿回来了?!"我一阵心酸,望着父亲那张皱纹密布的脸,望着那两块历经岁月沧桑愈加醒目的黑斑,我痛悔地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父爱更让人珍惜,没有谁能像父亲更值得自己尊重,而这一切,也绝不会因父亲相貌的美好或丑陋而有丝毫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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