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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遗物

http://www.sina.com.cn 2001/06/15 14:05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自由1999

  父亲去世了以后我才发现,我对他知道得很少。我不知道他年轻时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中年时的负累,他有过怎样的梦想,对晚年有过怎样的期望。

  一个真实的父亲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才被我发现。清理父亲的遗物时,我看见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一身学生装,围着一条白围巾,很英俊。我还发现了父亲自学大学课程的许多读书笔记和课本,那些字很好看,却令我陌生。这是些年青的文字。在他的一个放书法习作的袋子里,我们发现了他的小说和诗歌。

  小说都是四十多岁时写的,写的都是家乡黄河故道边上的事情,从父亲的小说里,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富农的儿子,但后来穷得连饭也吃不饱,中断了学业。父亲的诗有近体诗,也有现代诗,写得不很专业,但是记录了我们兄妹许多生活情形,我儿时生活的许多事情我都忘记了,但父亲记下了它们,我和父亲深夜去田里抓青蛙,因为我养的一只小鸡患了软骨症,说吃青蛙可以治好,小学毕业那年,我养了很多桑蚕,清晨常和父亲一起走很远的山路去采桑……我觉得自己又回到童年时光,那时父亲还年轻。

  在遗物里还有一沓汇票,是他从参加工作起寄往老家的钱,有寄给他父母的,也有寄给他兄弟姐妹的。汇票的后面常写着字,“1970年10月,土门,卜庆等人回家,捎布两块,红糖两斤。”“寄200元,交队里粮款。”“大姐盖房。”……从1956年到1974年,累计数额有4000多,而父亲1956年的工资是19块多,到1978年,也才56块多。这些年里,我们家从两口人变成了五口人,而我母亲没有固定收入,生活的主要来源是父亲的工资。母亲说,寄给父亲家里的钱有多半是借的,这些债一直到我哥哥参加工作几年以后才全部还清。

  父亲在世时,常常和母亲吵架,脾气不好,我们兄妹因此对父亲有看法,我和姐姐都说过将来绝不找象我父亲一样的男人结婚的话。如今我们才知道父亲是对感情很负责的人,母亲指着父亲和他的同事们的一张工作照里的两个女人,说,她们都很喜欢我父亲,也不在乎他已经结过婚,娶了订娃娃亲的媳妇。那个年头,进城以后离弃原配再娶新欢的事情很多,但父亲没有这样做,还专门把母亲从乡下接到西安住了一段时间,以表明他的态度。父亲1973年离开西安到西南三线的一个军工厂,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我母亲的户籍,他不想让母亲呆在农村了。父亲的这个决定今天看起来和他的死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后来我们知道,那个山区的水不太适合饮用,工厂的癌发率非常高。当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个问题时,三线外迁的大潮开始了,而父亲的工厂从1989年开始准备搬迁,但直到1999年才真正搬,工厂也从繁荣走到了破产的边缘。1999年冬,父亲携母亲、带着一车破家具,搬到工厂新址,2000年秋天父亲去世,历时不到一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诗句时常读到,不曾想自己会遭遇此种情形。一年来,我常望能与父亲相见,哪怕是在梦中。然而连这个愿望都难以实现时,我知道,父亲是真的与我们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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