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的朋友健先生打车,走在东三环,行至长虹桥。那时候是下午六点半,是一个可开空调又不可开空调的夏天,于是女司机选择不开空调。突然间,健崔闻到一股血腥味,凭健先生的经验判断,这是大姨妈的味道。
那天长虹桥出奇地堵,有点儿百年不遇的感觉,加之没有开空调,空气不流通,健先生觉得那股味道已经快让他窒息了,他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通过看窗外的风景去排解鼻孔的忧愁,但是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辆公共汽车。他又看车内,看看车内有什么,但是手边的确没什么,眼前只有司机的服务监督卡,卡片上除了印有出租汽车公司的名字,还有司机的名字。司机姓什么不说了,名字是两个字的,叫月红。
这是真事。
后来健先生再打出租车的时候,都会先留心看一眼,看看司机是男是女,如果是女司机,宁可夏天在马路上晒着,宁可冬天在寒风里冻着,也坚决不打。但是你知道,有些女司机是一眼认不出来的,她们经过长时间的艰苦磨练,皮肤也黑了,头发也乱了,甚至有人雄性激素也随之分泌了,长出胡子了。
后来我开专车的时候特别注意这件事。每次都会问客人一句,你觉得我车里有味儿吗?一般男乘客都会做出正常的反应,告诉我有,或者没有。但是女乘客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要缩一下身体,顺势往门边一躲,刻意离我远一点。然后我就下意识的闻一下自己的肩膀,是不是面料不合适,再加上稍微出了一点儿汗……
后来有一位诚实的女乘客的一通电话告诉我,是我想太多。那天我从国奥村的一个地库接上了一个刚下班的女士,女士到三元桥下车。她上车之后,我还是照例跟她说了三句话,最后一句是“你觉得我车里有味儿吗?”然后她没说话,但我明显听到了她的呼吸,我以为她是在查看在思忖,于是我开车目视前方,这时她就在旁边说,“我遇上一个变态”。我说“你别怕,他不会追上来的”。然后她说,“他还跟我说话”。我说“这很正常,他不说话你就不知道他是变态了”。然后她听了之后,语气更加慌张,“你多跟我说一会儿话吧,这个人太可怕了”。然后我就跟她说了一路的话……
我记得她下车的时候,下的十分匆忙,而且明显能看出慌张,我想安慰她,也跟着下了车,说“要不然我送你到楼下”,然后就看她没有回头,踩着高跟鞋,想跑跑不了,只能快步走。那个身影我记得,很狼狈。
后来我不再问这个问题,因为除了有不适应的女乘客之外,没有乘客说我车里有味儿,但是后来,我还是在车里准备了车香,原因是我受不了乘客身上的味儿了。
首先是屁味。
这件事其实谁也不好意思说,虽然通常车上只有两个人,屁是谁放的谁知道,但是对于我来讲,只能装不知道,尤其是夏天,关上窗户开着空调,虽然空调能把小范围内的气息吹散,让车内整体空间布满气味,同时缓解局部气味的浓度,但是味儿终究是味儿,终究无法全部散去。
这时候我也不能开窗户,感觉挺不给人面子的,因为按下窗户按键的那一刹那,仿佛就是在跟对方说,“放就放吧,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儿。”
后来屁味闻多了,我渐渐分析出了屁味的风格。
一般来讲,屁味主要有三个流派。
一,洋葱屁。这真的是吃了洋葱之后形成的一种味道。
二,硫酸屁。一般这都是素食主义者放的屁,因为体内缺少油水。这种屁是所有屁里最不好受的,如果屁太浓,我也会不顾及客人的颜面,打开窗户。我想了,如果客人说我不给他面子,我就会说,“命和面子哪个重要?您的屁真的能让我窒息。”幸好,没人这么问过。
三,香屁。其实不是香,而是一种浓稠的臭味。里面加载了各种地沟油,当他们混合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味道就产生了。但是这是所有屁里最正常的,就像你从一辆大粪车旁边步行经过。所以渐渐地,我开始享受这种味道,以至于开着窗户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我会主动把窗户关上。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闭上眼,深呼吸。
除了屁味,最常见的还有腋臭,虽然我不确定这个味道是不是来自腋下,也实在不好意思凑过去闻味儿,但是我想起了原来在外国机场买错的一款香水。
我英语不好,当时我只看到瓶身上印着Perfumed,但是并不认识后面的Deodorant什么意思,以为是香味的一种,闻了闻味道挺淡,觉得买回去可以送人。为了证实这个是什么东西,我还特意问了一下机场免税店的华人售货员,她说这个不是香水,是面部保湿喷雾,然后还往我脸上喷了一下,让我试了试,虽然当时并没有觉得多舒爽,但是不明觉厉,总之很牛逼就是了。
于是我糊里糊涂的买了这瓶爽肤喷雾上了飞机,上飞机之后,没事儿干,我就用手机里金山词霸查了查Deodorant,查询结果只有三个字,“腋臭剂”。
所以每次遇到这类客人的时候,我都想冒着差评的危险,给他推荐这个东西,可惜我总是记不住Deodorant这个单词。
再有就是酒味。尤其是11点之后拉的乘客,基本上身上都带有酒味。其实屁味和腋臭都是我特别能接受的味道,即使是硫酸屁,我也不至于真的窒息。唯有酒味,让我恐惧,让我想起多年以前,我家楼上装修,每天早上8点电钻准时打眼儿,比闹钟还准,而且周六日也打眼儿,而且也是早上8点。
终于我有一天忍无可忍,于是我出去找邻居喝了一点儿酒,最普通的燕京勾兑劲酒,搭配的是烤的猪腰子。我知道,这么喝一定会吐,于是我忍着,一直忍到了家门口,忍到了电梯来到一层,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楼上装修的那家门口,扶着他们家门边的那面墙,张开嘴,哇哇的吐。我记得他们家门口有一个脚垫,但是我吐完之后清醒了,再看地上,脚垫不见了。
果然,第二天我没有听到电钻钻头的声音,钻头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妇女在骂街的声音,仿佛使用了她这辈子所有听过的脏话。
(原文发表VICE,我开的坏蛋专车专栏,但是VICE那边有删改,这里是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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