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都7年了,我一直住在父母那里,是另一种类型的“老赖”,又加上当时没结婚,一直没为房子的事操心。现在不一样了,我重新做人的时候到了。留学对我而言,是真正自立的开始。
在苏格兰的第一个“家”是在格拉斯哥大学Cairncross House学生宿舍区,房间很小,六七个平米,一张贴近墙壁的长桌,一张椅子,一个衣橱,一个洗手池,还有一张床,洗手间和淋浴房在过道,需要共用。陈设简单,但至少是一个人住,想到当年国内上大学时拥挤的、带上下铺的、弥漫着臭袜子味的宿舍,我还是知足的。过集体生活惯了——连后来国企出差、出国都是与同事合住饭店房间,现在可以“享受孤独”了。不过,一年期租用的宿舍已经订完了,我只能住两个星期,还得找房子。
上班都7年了,我一直住在父母那里,是另一种类型的“老赖”,又加上当时没结婚,一直没为房子的事操心。现在不一样了,我重新做人的时候到了。留学对我而言,是真正自立的开始。
我找到学校的住宿办公室(Accommodation Office),在住宿的后补表格中填写了个人信息,又询问了附近的房源,得到了一张周边房屋指示图,粉色的。我准备挨家挨户地“搜”,敲了大约七八家的门,得到的几乎都是相同的回应——已经有人约好来看房了,请一周后打电话预约。
我正在准备去下一家,忽然见到对面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聊着什么,手里也拿着那张粉色的纸。三个人像对暗号一样,彼此看了看。其中那个高个子先向我打招呼,我凑过去搭话,才知道找到了“组织”——高个子叫Markus,德国人,在格大学数学,本科;另一个背吉他的是Berry,英格兰人,贝克汉姆的老乡,还是个高中生。Markus已经找到了住处,但希望拉两个室友同租,一起与房东砍价,Berry刚加入,还缺一个。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自立并不意味着单打独斗,能加入团队是有益的。
到了苏格兰才知道,住宿的逻辑与国内正好相反。在国内,学校宿舍肯定是最便宜的,读大学时也有几个“大款”同学在周边租房子住,租金是学校的好几倍。而在苏格兰,学校的住宿虽然包bill(电费、煤气费包含在房价里,不用单付,苏格兰的水是免费的),但价格较高,不能砍价。而周边居民区的住宅就不一样了,完全市场化,供需关系决定房租走势。同时,谈判手段很重要,单个人租一个公寓中的单个房间肯定是不合算的,因此有Markus和Berry加盟,胜利的天平一定会向房客这边倾斜。
Kersland Street离学校主楼步行也不过6、7分钟,从距离上说,比Cairncross House宿舍区还要便利,不过路面起伏很大,从学校走过来是下坡,返回去可要爬坡了。
说是街道,不过是一条小巷子,走到头,临近The Great Western Road,有一个9号楼,我们敲开了二层的房门,一位白胡子老头缓缓地向我们打招呼,他头戴前后双沿儿格子帽,一身格子西服,红色领结,尖头皮鞋,如果再配上一个烟斗,一定是老年版的福尔摩斯。Markus解释了来意,老头高兴得眯起了眼睛,与我们一一握手,他的手冰凉,而我可能是因为常年上火,手心总是热烘烘的,感觉与老头握手时,他握住停留的时间很长。
他把耳朵凑近我们,让我们重复了各自的名字,然后介绍他自己叫John,今年88岁了,他的老伴儿Mary已经91岁了,但他仍可以开车,还指了指楼下那辆样式古老、方头方脑的欧宝车。John说要带我们看看房子,于是缓缓地挪动着走下台阶,绕过一个栅栏门,又往下走了几级台阶,我才注意到这个半地下的建筑——好像9号楼的地下室,不过又不像,原来是一层,因为起伏的地势,看起来低于门前的街道。John颤微微地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没有防盗门,窗户上也没有防护栏,门锁竟然是老式的撞锁,在国内都不一定能找到了。
室内光线有些暗,打开灯,一个典型的三室一厅呈现在眼前。厅里铺着地板革,卧室的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稍稍有些味儿。John眉飞色舞地说道,房间两年前刚重新装修过,还拉拢Markus,说Markus一眼就看中了。销售的“贯口活儿”告一段落,John显然有些累了,鼻息很重,他和善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个的脸。然后我们三个轮番进攻,不过谈判期间,John几次打岔,一会儿带我们看卫生间,一会儿介绍厨房的注意事项,他还趁Markus和Berry聊天的空当儿,拉着我说起自己佩服毛泽东、邓小平、不喜欢鸦片战争,然后不失时机地对我窃窃私语,说可以单独给我优惠。我惊异于John的营销策略,他是我见过的最年长、最有活力的谈判者。
终于,我们把整个房子的租金稳定在每月600英镑,不包bill,然后再根据房间的大小做了分配,我要大间,每月220镑;Berry要小间,每月180镑;Markus选中剩下的一间,每月200镑。这已经比学校的租金至少便宜了100英镑。我们高兴,John也很高兴,他还特意冲我挤了挤眼睛,又一次长时间地与我握手,可能是想顺便暖暖手。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问门锁的事,John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
No worries。 We are in West End。 You can’t have a safer place。
(放心,这里是格拉斯哥西区,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后来我才发现,附近的楼群都是用的这种锁。在苏格兰,乃至整个英国,城市的西区一般都是富人区,非常安全,在这里,防盗门窗、安全锁像空调一样多余(这里夏季凉爽,不需要空调)。
两周后正式入住9A Kersland Street,这就是我在苏格兰的家,住了整整一年。有国际室友陪伴,切身感受到了“国际社会”的风范。
Berry一般喜欢晚上聚会,回来得很晚,白天又起得晚,很少能见到他,只能看见他的“遗物”——丢在厨房水池中的盘子、碗、刀叉和残羹冷炙。我生气地直接离开Berry的“犯罪现场”,期望他能收拾残局。迎面碰到Markus,我指了指厨房:
It is Berry。 (是Berry干的)
我赶紧把自己摘干净。
Markus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摇了摇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开始洗盘子。
我完全没想到德国人会挺身而出,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扫了扫地。Markus收拾完便开始做饭,意大利面什么的,吃过饭,迅速地又收拾了一遍厨房。他还顺手把剩菜和厨余垃圾倒入垃圾袋,系好,然后把空的酒瓶子放入另一个袋子,系好,又把角落里堆的《苏格兰先驱报》卷好,放入第三个袋子。他打开厨房通向外面的门,拎着三个袋子走到垃圾桶前,犹豫了半天,好像在找什么,然后才把三个袋子扔了进去。回到厨房,他向我抱怨苏格兰的垃圾桶分类太粗,在德国,每个单元楼门口都会有分类细致、不同颜色的垃圾桶。我不住点头,把刚要扔进纸篓的旧电池单独存放在了一个透明垃圾袋里。
几乎每隔三四天,Markus就会把大厅、厨房、厕所的地面擦一遍,还隔三差五地承担Berry的“卫生死角”的清理工作。奇怪的是,他从不要求轮流值日等制度方面的保护,只是身体力行。这个身高1米87、面目清秀、安静少语、按时作息的巴伐利亚大男孩,让我由衷钦佩,因此也原意与他交流。他会谈起家里人一起在森林里盖房子、采蘑菇、摘草莓的情景,把我带出了喧嚣的都市,进入到那个从未企及的、美好的南德童话之中,可能是靠近大自然的缘故,Markus身上总是洋溢着淳朴、清新、恬静的气息。他说自己来苏格兰是个正确的选择,不仅免学费[ 苏格兰大学本科高等教育对本地学生和欧盟学生都是免费的。]、有奖学金,而且这里的人很友善,就像在巴伐利亚,总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他请我吃他做的德国大肉丸子(克努得,音译),很像咱们中国的“狮子头”,很好吃。我用筷子夹着吃,让他惊异地拿出了相机,记录下肉丸与筷子亲密接触的一瞬,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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