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工大附中 高二16班 刘捷飞

　　树林子像一块面团了，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边倒，漫地而行；呼地又腾上来了，飘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再也扯不断，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经完全没有方向了。然而一切都在旋，树林子往一处挤，绿似乎被拉长了许多，往上扭， 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呼的一声，乱了满天黑点，绿全然又压扁开来，清清楚楚看见了里边的房舍，墙头。

　　炕上的人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不到五十岁的脸却因这生活的担子刻下了道道皱痕，此时一皱眉，比门上贴的门神还要可怕三分。木门即使插着了，也还是在风中吱呀吱呀地摇，似乎随时有可能拍拍翅膀飞走——轰的一声，鸡舍的木门终于摆脱了砖墙的束缚，在雨中扑打出一个狼狈的抛物线，被自身的重量压在了几米远的地上。鸡舍塌了。

　　眉间拧起的疙瘩越来越高，她踢了踢脚下那坨黑黑的絮被，“娇，还睡啥呢，赶紧起来撵鸡去，鸡都跑咧。”那坨黑动了动，然后又不动了。她卡出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脚上加了力，踹了踹那坨黑，“咱家的鸡！”她终是被踹醒了。一个女孩从被里爬出来，脸上还有着道道红印。她不满地嘀咕了几句，却被亲娘一脚蹬下床，“说的话比吃的饭都多，撵鸡去，小心把你哥吵醒咧。”刘娇的背撞到了柜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没敢再说什么，趿拉着鞋拔下了门的插销，猛地把门打开，消失在满天的风雨中。

　　“你个狗娘养的死丫头……”娘的话到达耳边的只有这半句，剩下的或许被风吹散了，或许是她意识到了自己就是那个“狗娘”。刘娇扯了扯嘴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哥哥此时应该在砖房里安稳地睡觉吧，刘娇想，几个月后他就要高考[微博]了，不知道结果怎样呢。她看了看自己和娘挤在一起的土坯房，又看了看正对面的红砖房，不禁感到了一丝丝的悲哀：她也曾和哥哥一起在村里读书，自己的成绩明明比哥哥还要好，可是到了初中毕业，该去县里上高中的时候，她却被学习的车马无情地抛在了后面。她背得了元素周期表，能一个个数出金陵十二钗的名字，但是无法改变自己是一个女孩的悲惨现实。

　　她小小的悲哀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驱散：十只鸡发疯了一般在院子里奔跑，在柴堆上跳上飞下，有一只甚至还扑扇着飞上了柴房，尖尖的爪子踩落了好几片瓦，然后“咕”的一声栽出了院墙。刘娇愣了愣，然后迅速追赶鸡跑起来。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她终于精疲力尽地把剩下的九只鸡圈在了鸡舍的废墟里。拉过一把大扫帚为它们遮雨，她这才有精力想去看看那出逃的鸡。可等她出了门，地上却只有一溜细小的水坑。她一把将湿透了的头发撩到后面，跌跌撞撞地顺着这一溜水坑走下去。

　　她趿拉着的鞋早不知被风吹到哪去了，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被雨淋得向下滴着水。她心里认定这水坑就是鸡的脚印，尽管按理说鸡的脚印应该早被泥抹去，可她只有这一个方向可去。风裹挟着雨打在她的脸上，一团团雨像鸡啄般一次次狠狠啄着她的脸，她索性闭上眼，任由风雨指引她的路。光着脚在泥中一陷一陷，时而还会踩到尖利的小石头，在脚底划出一道一道细碎的口子，淌着暗红色的血，可她依旧不停步。

　　刘娇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咕咕”声，睁开眼，村东头破旧的门楼上，那只鸡正安然地站着。她冲过去，向它张开双臂。而它慢慢地挪动，等她靠近，乖巧地跳进她的怀里。它的毛已经干了，散发出干净而蓬松的气息。刘娇把头埋在鸡的翅膀里，呜呜地哭了。 指导老师：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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