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的母语习得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也是很久以来一直困扰语言学家的一大难题。任何一个正常的儿童,无论他在世界的什么地方,无论他要习得的是哪一种语言,无论语言输入量是多是少,也无论有没有人对他进行专门的引导,他都能在大致相同的时间内自然习得语言。语言习得的实验研究表明,只要有少量的语言输入,儿童就能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学会自己的母语。与之相比,中国学生的外语学习无论从效率上还是效果上都与此相差甚远。通过对比儿童的母语习得与中国学生的外语学习,笔者发现二者在语言学习的方法上存在一个很大的差异。笔者还进行了一些小范围的对比实验,研究并在自身的外语学习以及大学英语教学过程中模仿儿童的母语习得过程进行了一些尝试,对此深有感触。

　　一、儿童的母语习得模式

　　儿童的母语习得并非像以前行为主义学派主张的那样是一个简单的重复模仿的过程。现代的语言习得实验表明,儿童在习得母语的时候总是不断地在语言输入过程中总结、归纳和推理语言规律,然后再根据新的语言输入来验证、修改或者推翻对以前语言规律所做的假设。例如,英语国家儿童在母语习得过程中的一个普遍现象就是在一段时期内将不规则动词当作规则动词来处理。以下两个句子是语言学家在实验中记录的:Mummy goed和They heared 'em underground。句子里的goed和heared不可能是对语言输入的模仿,因为语言输入中不会有这种用法。他们通过语言输入中规则动词的用法推理出了动词过去式的变化规律,提出了动词过去式由动词原形加-ed构成的假设。在新的语言输入基础上,儿童会发现这个假设是不完全成立的。他们会对这个假设进行修改,进一步学会不规则动词的形态变化规律。儿童就是通过反复地提出假设、验证、修改和推翻假设掌握母语的语言规律的。有了对语言规律的深刻理解,语言输出自然会水到渠成。也就是说,儿童的语言习得主要是一个逐步认识语言规律的过程。

　　二、中国学生的语言学习模式

　　儿童的母语习得主要是从语言输入到语言规律,而中国学生的外语学习模式恰好相反,主要是从语言规律到语言输入和输出。他们借助元语言(也就是汉语)的帮助学习语言规律(例如词汇和语法),然后再借助语言规律来理解语言输入(包括听和读)和指导语言输出(包括说和写)。很少有学生从语言输入中总结归纳语言使用的规律。有的学者也许会指出,中国的英语教学也非常重视语言输入,对听和读有严格的要求。但是,中国大学英语教学中听和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准确快速地获取信息,不是为了从语言输入中获得语言规律。而且,由于不恰当的学习理念的误导,大多数中国学生不具备通过英语学习英语的能力,甚至没有通过英语学习英语的意识。

　　为了检验学生从语言输入中总结语言规律的意识和能力,笔者进行了多次调查和实验,但是结果令人非常失望。例如,在讲授《21世纪大学英语》第一册第2单元的时候,笔者首先给了学生10分钟的时间阅读Text A的第一个句子:After I was married and had lived in Japan for a while, my Japanese gradually improved to the point where I could take part in simple conversations with my husband, his friends, and his family.在下课前(也就是说35分钟之后),笔者给学生提了两个问题,要求学生独立进行笔答。第一个问题是for a while指的是多长一段时间,结果43个学生所给的答案主要集中在5分钟以内,最长的为半个小时。第二个问题是improve是及物动词还是不及物动词,结果只有两个同学说improve既是及物动词又是不及物动词,41个学生认为improve是及物动词。可见,学生用了10分钟的时间读一个句子都没有发现for a while所指的时间可以是一年以上,也基本上没有发现improve作不及物动词这个典型用法,学生能够在一般阅读和快速阅读中发现多少语言规律也就可想而知了。

　　三、两种学习模式的对比

　　儿童习得母语主要是从语言输入材料中归纳语言规律,再把语言规律应用于语言输出。中国的学生学习英语直接学习语言规律,然后借助语言规律理解语言输入,指导语言输出。后者与前者相比少了一个步骤,看似快速高效,实则不然。中国学生学习的语言规律都是别人总结出来的,学生对这些规律的理解不一定能够准确到位,运用起来很难得心应手,这是造成学生语言应用能力低下的一个重要因素。记忆语言规律(词汇和语法)也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使许多学生对英语学习产生了逆反心理。而且,语言使用的许多细微之处找不到现成的语言规律与之对应。例如,笔者翻阅了多部英语词典也没有发现for a while这个短语到底指多长一段时间。许多学生抱怨英语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停滞不前了,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只能在别人已经总结出的规律上打转,没有通过英语学习英语的意识和能力,很难通过语言输入来直接深化自己对英语这门语言的理解。通过英语学习英语的能力差又使学生无法摆脱汉语负面迁移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中国式英语。总之,两种语言学习模式的差异其实也正是大学英语教学中存在的许多问题的根源。

　　四、外语教学借鉴母语习得模式的可行性

　　将这两种语言学习模式的差异归结为儿童和成人生理上的差异,认为学生由于年龄的增长已经丧失了从语言材料中总结归纳语言规律能力也是不科学的。笔者通过自身的外语学习经历以及小范围的实验研究初步证明,大学生从语言材料中归纳语言规律的能力并非是由于年龄的增长而丧失了,而是在错误的学习理念的误导下,这种能力长期得不到发挥而退化了。这种能力完全可以重新挖掘并且逐步培养。例如,笔者读大学时第二外语是德语。德语的语法规则极其复杂,需要记忆的语法知识非常多,所以笔者一开始就对德语学习产生了逆反心理,一直未能把德语学好。在复习考研的时候,笔者受儿童习得模式的启发,不再直接学习语言规律,开始尝试根据课文中的句子推测语法知识和词汇用法。开始时进步很慢,但是后来效果非常显著。笔者在南开大学外国语学院的研究生入学考试中德语获得了90分的高分。

　　同时,笔者还在少数学生身上进行了实验,训练他们通过英语学习英语的能力。经过这些尝试,笔者认识到学生从语言材料中总结归纳语言规律的能力是完全可以重新挖掘和逐步培养的。如何大范围地系统地重新挖掘学生的这种能力以及如何在实际教学中借鉴儿童的母语习得模式,把这种模式与大学英语教学有机地结合起来也是笔者正在认真思索的一个问题。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这不是一个能不能做的问题,而是一个怎样做的问题。笔者非常希望能有其它同行进行这方面的尝试,相互交流经验。

　　当然,中国的学生学习外语与儿童习得母语无论是外语环境还是自身因素都存在很大差别,在大学英语教学中照搬儿童的母语习得模式是不可取的。而另一方面,毫不考虑儿童的母语习得过程,甚至完全相反、背道而驰也是不可取的。培养学生从语言材料中归纳语言规律,通过英语学习英语的能力就是大学英语教学应该借鉴母语习得模式的一个方面。

　　(文/李学明 朱大伟　英语辅导报大学教师版04~05学年第9、10期;版权归英语辅导报社所有，独家网络合作伙伴新浪教育，未经许可，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