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a.com.cn |
| |||||||
|
|
《笑傲江湖》是一本让许多人反复阅读的书,如果生搬硬套卡尔维诺的观点,那就是:在每一次阅读中,令狐冲的故事总会一时带给普通人狷狂不羁、“敢于轻逸”的力量。 谈到“轻逸”问题时,卡尔维诺引用了《十日谈》里的一个故事:一天,佛罗伦萨诗人吉多·康蒂正在一处大理石坟墓旁进行例常的漫步、沉思。这时,一班纨绔子弟们骑着马招摇过市,一见吉多便说:“走,去敲打敲打他。”于是像冲锋队一样奔到诗人面前。恶少们说:“吉多,你不理睬我们,可是你要放明白点,就是你证明了上帝不存在,那你又能怎么样?”吉多见被他们包围;便迅速回话:“各位少爷,你们要骂我就回你们家里去骂吧。”说罢,他一只手扶着大墓石,轻快一跳,跳到墓石后面,摆脱了敌人。 引起卡尔维诺注意的是最后一个画面,他认为,吉多是个身轻如燕的人,他的身上具有某种“轻逸的力量”,能及时逃脱敌人。在此基础上我推测,如果卡尔维诺初读《笑傲江湖》,他可能会一时为另一个事实惊异不已:在这个东方故事里,同样的“轻逸”场景竟如此频繁地出现,同样具有“轻逸”力量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轻逸”成了这个亚洲绿林社会普遍的素质。 与《笑傲江湖》不同,离奇的“轻逸”场景在西方毕竟是罕见的。在通常的故事里,即使某个人必须飞行或者非常态地跳跃,他也得预先显示是有翅膀的——这一特征让飞行具有最低限度的合理性。而《十日谈》里,一个没有翅膀的人在危急时刻进行了一次毫无道理的跳跃,众多的批评家断定那是个结构上的严重缺陷,一种把幻想强加于现实危机的拙劣方法。 在这一点上薄伽丘甚至比好莱坞的故事讲述者走得更远。即使在《007之明日帝国》里,邦德至少也是在简单测算了一下如何准确地降落到飞机上才纵身一跃的。巧合手段的加入起码让主人公“轻逸”的命运勉强合理,虽然粗暴但至少弥补了故事所有的漏洞,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邦德都武装到牙齿,他“轻逸”的外表掩藏着各式的细小装备,如果不是电脑芯片技术以及网络和无线通讯的长足发展,邦德看上去并不会比堂吉诃德更“轻逸”。 而正如博尔赫斯所说,“17世纪,塞万提斯的作品已经不再允许有神奇的东西了”。从堂吉诃德到邦德,西方虚构文学人物“轻逸”的条件从此就一直严谨地、实证主义地遵循技术进步而缓慢地改善——一个漫长而沉重的过程。 对这一缓慢的技术改善过程的忽略恰好是《笑傲江湖》这类武侠小说的迷人之处,或者说,这个枯燥的观念进步和教育过程在这类小说中被激动人心地幼稚化了,加速了。 正如那年人们传说李扬-克立兹在山里苦修了三个月,出来就能说一口流利的疯狂英语;正如那时候你身边所有的人都迷信新东方,所有的人都在找一本学英语的《葵花宝典》。那些神奇的充满武功秘笈的“柏拉图洞穴”令我们反复憧憬,流连忘返,当令狐冲对照石壁上前人的遗迹苦思剑法的时候,我们并不多想他沉思什么或者如何沉思,我们关心的只是,他要在很短的时间(比如三天)之内,迫于仇家追杀的压力,实践如怀特海所说的艰巨的信仰:“事物的性质是能够最终被理性穿透的”——而最终他那么容易地做到了,这给了困境中的孩子们莫大的信心。 那正是今天我们所愿意相信的:无论是聪明如令狐冲这样的人,还是冥顽不灵如郭靖那样的人,都终将到达真理,都终将变得“轻逸”。他们一次又一次轻易地“穿透事物的本质”,至于怎样“穿透”,似乎并非真的依靠智力和天赋,而背诵、通过特殊手段掌握诀窍,以及每天坚持边淋冷水浴边朗读课文等等僧侣一样毫无智性的手段成为关键。正如一本关于写作的杂志吹嘘人人都能成为作家一样,《笑傲江湖》提供了一种民粹主义的似是而非的大众解决方案。与阅读精英传记相反的是,阅读《笑傲江湖》帮助我们树立的是另一种偶像。我们不是去崇拜,而是有可能真正去实践令狐冲作为一个普通男孩通过苦修而浪漫轻逸的一生,还有什么比这更给H.L.门肯所称的“愚民”更带来希望呢? 写到这里,我继续想凭想象推测的是,卡尔维诺在读罢《笑傲江湖》之后,或者是在看完《卧虎藏龙》这样的“轻逸”场面迭出的东方电影之后,他并不会真正有多么惊异。毕竟,作为一个尊崇严肃的智力生活的作家,他最关心的并非吉多或者令狐大侠从技术角度实现的厄运解决方案,而是薄伽丘这样的思想者在厄运面前充满诗意的“轻逸态度”——那就是,《十日谈》是怎样写成的,以及——令狐冲究竟是如何沉思的。如果你有兴趣,请带着这个问题再读一遍《笑傲江湖》。(文/邹波) 更多精彩文章请看三联生活周刊第5期 文学艺术、留学移民、求职应聘、英语学习,尽在新浪网文化教育频道。
|
网站简介 | 用户注册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中文阅读 | Richwin | 联系方式 | 帮助信息 | 网站律师
Copyright © 2000 SINA.com, Stone Rich Sight.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四通利方 新浪网
北京市电信公司营业局提供网络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