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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我玩过一个现在想来乏善可陈的Dos游戏:一开始,你妈给你一笔钱,让你在华尔街上买卖股票,并且提供三次全军覆没之后重头来过的机会,办法是,给你妈打电话,她会再拿一笔钱出来让你翻身。 像我这样在游戏里都赚不到钱的人,不到半小时就把三笔钱输得光光,无聊之余突发奇想,何不再给妈妈打第四次电话?电话通了,对话框里弹出慈母的对白:“亲爱的孩子,你爹和我一直有件事情想让你知道,现在是时候了——你是领养的。” 这一则哀的美敦书无疑是整个游戏的精华,它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身为养子,尤其应该认命,而且不适宜从事高风险投机买卖。 电脑游戏不玩了许多年之后,电视游戏是我目前最大的乐趣,其中中央电视四台的“真情”是我最爱的节目之一。最爱,是因它的煽情,极度的煽情,半夜三更总是看得我坐在沙发里泪流满面。煽情也是娱乐一种,因此,泪流满面并不妨碍我在洗睡的时候吹吹口哨。 最近,我的口哨吹得不很爽,这是因为常有六十岁上下的长者在这个节目里寻找失散的亲生子女。那些可怜的孩子自问世起留在父母身边的日子,长则一两年,短则一两个小时,之所以要忍痛送人,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总之是各有各的不幸,非常地现实主义;至于几十年后的寻亲,理由却是惊人的一致:不管对方是否相认,但求在有生之年见上一面,把“我是你爸爸”这个事实当面告诉对方,也就死而无憾了,“让血脉再相连”的姿态,又极度地浪漫主义。 当初是:骨肉分离,人伦悲剧;现在是:破镜重圆,人之常情。不过,假如我不好不坏地活了三十多年,突然有一天早上我刷牙的时候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来到我面前并自我介绍说他们才是我的亲生父母,而我管他们叫爹叫妈地叫了三十多年的那一男一女,原来只是我的领养者——不管我高不高兴,在不在意,我想,从这个早晨开始,我的下半辈子多半将会在别扭中度过。跟不跟你相认那是我的事,只是你的那一眼,就有把我“看”成半个杨过的危险。 都说血浓于水,原来“血”一旦浓将起来,是可完全置他人的感受于不顾的。在这个问题上,法律和伦理一直不能兼容。法律的精神,具有“谁投资,谁受益”的色彩,而伦理上最圆满最完美的结局,则是皆大欢喜,兼亲兼爱,却惟独不为作为主要当事人的孩子考虑,何况那“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当了别人的父母。其实,按照孟子的看法,行“兼爱”者原本“是无父也,禽兽也”。 一个68岁的老人来到“真情”节目,这位凤阳县的退休小学校长,当年因被错划右派而使其已育有五男二女的家庭财政十分拮据,故第六子尚在腹中之时,夫妻二人就决定生下后立即送人。退休校长说:现在生活好了,住上了楼房,过起了小康日子,就有了寻亲的念头。此外,他还相信自己比别人更有义务去寻找亲生儿子:“他认不认我没关系,但是身为一个人民教师,共产党员,我有责任和义务去当面教导他一定要好好孝敬自己的养父养母。” 凤阳县城和华尔街的伦理观念最起码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有太大差别的:“小白菜”情结深重的生父生母们已先行设定了亲生骨肉的“寄人篱下”和“水深火热”,区别只在于,一个领不到第四笔钱,而另一个则极需面聆亲生父母的道德教诲而已。生母或生父,英文叫Biological Father(Mother),可以读成中式的“生”父(母),不过,那个“生”字却是生物或生物学的“生”,汉语的“生”则不仅指“生育”还有“生养”之意。生物学是宿命的,难以改变的事实,但是,未尽“养”责者同时也自动放弃了一系列命定的权利义务。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而一个只生不养的生母,权利义务也不会多过一个代孕妈妈(surrogate mother)。 除了履行繁衍后代的生物职责之外,人为什么要生小孩?这是一种趁低购入新股,长期持有,到老了再拉高出货套取现金的一种生活和情感上的“养老保险”。若新股甫经吃进时适逢周转不灵而不得不忍痛斩仓割肉,那么,现在却梦想着从别人那里以30年前的成交价赎回股票,天底下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哪怕是仅仅“看上一眼”。 对于婴儿来说,“有奶便是娘”就是他惟一的、全部的政治正确。以后的事情,则是人作为动物却又区别于动物的悲剧。谁都会说,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啊,盲肠也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从来也没听说有失主哭着喊着想见上一面呢?(沈宏非) 更多精彩文章请看三联生活周刊第5期 文学艺术、留学移民、求职应聘、英语学习,尽在新浪网文化教育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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