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外滩画报教育记者周一妍

　　尽管勒·克莱齐奥的作品没有法国另一位作家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写的《小王子》那么风靡全球，但在法国，勒·克莱齐奥可谓家喻户晓，好多作品都曾出现在法国中小学课本里，以及法国教育部推荐的儿童阅读书单里。

勒·克莱齐奥

　　在中国，他的作品《少年心事》1992年经翻译出版后就拥有大批读者。如今，这本绝版书在2008年之后被炒到240元一本。

《少年心事》

　　诺奖得主童年阅读经验

　　勒·克莱齐奥出生在1940年二战时期的法国尼斯，童年记忆中最多的就是害怕、逃难、爆炸。那时的他看不到什么新书，幸好祖父母有着丰富的藏书，他能通过阅读祖父母的藏书摆脱内心的不安。

　　他回忆说，童年时，他经常喜欢溜到祖父母的书房看书。他对书架最顶层的一排书非常好奇，他的祖母也曾提醒他：最上面那层书你还够不到，先别看。出于好奇，有一天克莱齐奥找来梯子，爬到顶层翻阅书籍。一本厚厚地小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本书的封面上，有一个漂亮年轻的女人，衣着也有些暴露，他兴奋地取下书，偷偷地读起来。

　　这本书就是莫泊桑的长篇处女作《人生》，主人公冉娜渴望美好的爱情与婚姻，与于连结婚不久，她发现丈夫竟是一个脾气乖张、自私吝啬的无耻之徒。他不断地背叛她，先是强暴了小女仆并使她生下孩子，后来又与一个有夫之妇私通。冉娜对爱情与婚姻的美好梦想破碎了。

　　“我当时很小，根本不懂什么是强暴，虐待，所以我觉得那本书一点也不恐怖。”他告诉记者，当时自己好像在看一个童话故事。“一个坏蛋加一个小仙女。”

　　那一年，勒·克莱齐奥7岁。而《人生》成为他印象最深刻的童年读物。

　　但他说小时候读的最多的是词典，比如19世纪的“对话大辞典”，教女人怎么说话，尊重她们的丈夫；还有法语版的植物大百科全书，里面的插图很美。

　　有时候，父亲会从家中18或19世纪的词典里故意挑选一些很深奥的问题，考考年幼的孩子。有一次，父亲拿出一本19世纪的词典，给儿子讲发明蒸汽机的故事。克莱齐奥听后感觉很兴奋，他嚷嚷着自己也要做一台。于是，他找到一个储存水的容器，做了一些实验。虽然这个实验最终失败了，但那段和父亲一起探寻阅读奥妙的经历却让他永久难忘。

　　在勒·克莱齐奥的写作生涯，更多的书既写给青少年也写给成年人，比如已经推出中译本的《飙车》、《流浪的星星》、《沙漠》

　　七岁那年，母亲带着勒·克莱齐奥和哥哥从法国出发，乘船去非洲尼日利亚看望在当地从医的父亲。长达一个多月的航程里，克莱齐奥找到一支铅笔，他用笔在美国人发放的购物票的背面写小说。抵达非洲时，他居然完成了《漫长的旅行》和《奥拉蒂》两本小说。“当时，我第一次离开祖母，我担心永远见不到她。第二是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文学于我是克服内心双重的不安，这就是文学的作用。”

　　十岁那年，父亲从尼日利亚归来，带回很多旅行书，包括马可波罗的游记等。勒·克莱齐奥看得津津有味。父亲不限制勒·克莱齐奥看任何书籍，陪他一起读雨果、普罗斯佩•梅里美的作品。

　　1950年，战后的法国依旧较为封闭，市面上也鲜有新书。多亏母亲的一个“嗜好”，让勒·克莱齐奥慢慢对语言、文学产生兴趣。那时，每天上午，母亲都会挎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篮子去买蔬菜和面包，每天她都会带回一本书。这些书是从当地图书馆借的，母亲借书很随意，既有18世纪古典书，也有现实主义的巴尔扎克、杰克伦敦的书。

　　“我十二三岁那会儿，每天都要读一本书。年轻的时候，大约读了三四千本。”他说。当时，他在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让•保罗•萨特的一部小说里，读到了自己的影子。小说里有一个人，天天坐在图书馆看书，按照字母顺序，从A一直读到Z。正由于母亲挑书的随机性，让克莱齐奥养成了不同的阅读口味。“不仅对知识感兴趣，我对其他国家的语言、其他国度、绘画都很感兴趣。”

　　十多岁时，勒·克莱齐奥用卖报纸的钱，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本书——法国诗人阿尔蒂尔•兰波的诗歌全集。这部作品把少年克莱齐奥带入一个新的世界。以前，他读小说，体会小说中的人物故事，体会现实和旅行。但在兰波的诗歌中，他发现，一些词汇的巧妙运用可以把他带入一个全新的空间。于是，他也开始写诗，找来中学的伙伴一起朗诵，在他的诗歌里，有音调，还有休止符。后来，他发现无论如何也超越不了兰波，就没再继续。

　　放弃创作诗歌，自我表达之路仍在继续。他选择画连环画，并创作了一个名叫“书博士”的墨尔本大学教授形象，他把作品给同学欣赏，激发他们的阅读兴趣。“我感觉画的不是特别好，所以放弃了。”再后来，他迷上了英国福尔摩斯的侦探小说。于是，他用英文写了两本小说，寄到伦敦出版社，结果石沉大海。“我想肯定是我写的不好，就作罢了。”

　　如果说兰波是引领勒·克莱齐奥走向文学之路的启蒙者，那么美国作家赛林格则是真正让克莱齐奥顿悟。“《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一部非常真诚的小说。在他的影响下，我开始写小说。”

　　1963年，23岁的勒·克莱齐奥终于在法国出版了《诉讼笔录》。这部带有浓郁奇幻色彩的处女作，最后成为他的代表作之一。

　　而在此之前，勒·克莱齐奥的母亲收集了他的全部作品。谈及母亲，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回忆说，母亲去世时，他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母亲居然将他儿时写的作品全部装订成册，一直保存下来。“母亲是我第一个读者，第一位出版人，第一位粉丝。”

　　教女儿“广泛阅读”

　　勒·克莱齐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记者，“孩子可以接受一切。”

　　等勒·克莱齐奥自己当上父亲，他把父亲教他的“广泛阅读”也用到了两个女儿身上。在曼谷、墨西哥城、波士顿等地大学任教期间，他让孩子们尽量阅读书籍，感受欧洲、非洲、拉美等不同的文化、历史与艺术。

　　除了阅读法语书之外，他还鼓励孩子们大量阅读英美文学。他甚至给两个女儿读中国的连环画。那些图书是他和妻子在巴黎的凤凰书店买的。那家位于蓬皮杜艺术中心附近的华文书店，有时也出售一些英语、法语二手书，讲的都是中国故事。

　　勒·克莱齐奥回忆说，他记得有本连环画里的主人公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特别可爱的中国女孩“Binbin”。当时尚不识字的大女儿大约五六岁，指着书上的Binbin，嘀咕说自己长的和书中的小女孩很像。“我的大女儿，长着黑直发，额骨不是很高，眼睛也不是很凹，有点像中国人……”勒·克莱齐奥一边比划一边告诉记者，嘴角也露出难得的微笑。

　　有一天，他发现10岁的大女儿一声不响，在他的书房闷头阅读哲学家让•保罗•萨特的一本书。“我看得出，女儿不再需要我的鼓励，她已经自己培养出对阅读的兴趣了。”

　　在长宁图书馆讲座结束时，有一位读者问勒·克莱齐奥：如今，起源于发达国家的“分级阅读”概念正在香港、台湾和大陆地区流行开来。它强调少年儿童应该按照不同年龄段的智力和心理发育程度提供有针对性的阅读。而勒·克莱齐奥和她女儿的阅读史，显然没有经过这条轨迹。

　　对此，勒·克莱齐奥回答说：“总的来说，我觉得分级阅读是一件好事。同时，让孩子阅读一些成人作品，接触一些不是特别简单的词，更可以锻炼他们的语言敏感性和思辨力。”

　　勒·克莱齐奥作品的最主要译者、南京大学[微博]教授许钧则表示：“好的作品，是不分年龄的。比如中国中学生就在看《水浒》，有些小学生应该在看《三国》了。”以勒·克莱齐奥的作品为例，他写的是过去的自己的事，或者是儿童、中学生的一些事情。这类作品成年人可读，青少年也是愿意读的。

　　记者查阅资料后发现，在法国，青少年阅读的书特别便宜。从二年级开始，法国老师就开始一种“强制性阅读”课程，要求所有家长[微博]替孩子买一本老师指定的书，每天的家庭作业中，老师都会要求学生读其中指定的一到两页。

　　除了这种指定阅读，教室里还会有适合孩子们年龄的报纸和杂志，让孩子们随时翻阅，有时还能借回家阅读。这种公共阅读的好处就是孩子们在阅读的基础上可以互相交流，有的孩子可能不会主动去阅读，但当听到其他孩子们在谈论读到的某个主题时，也许会激起他去阅读的兴趣。这也是一种互动。

勒·克莱齐奥在上海曹杨二中主讲了 “阅读与成长——我笔下的孩子们”的专题讲座，并为学生签名

　　今年秋天，勒·克莱齐奥受邀在南京大学讲授《艺术与文化的多元阐释》课程，这是一门关于文艺理论的课程，作为南大公选课将持续6周，每周两节，全程英语授课。

　　为了这门课，勒•克莱齐奥可谓煞费苦心。他给学生们开了一个长长的书单，总共23本。《黑色雅典娜》、《意象与象征》、《非洲幽灵》、《活目》……从书名上看，都是些比较“难读”的书，一些书特别注明了没有中文版。

　　“这些书都是我自由选择的，有些书我已经带过来，准备拿给同学们看。”勒•克莱齐奥说，这些书里面很多是涉及历史的，学习文学艺术应把历史当作整体来学，包括地区的历史、当地人民的历史，他希望同学们看完能够提出自己的观点。另外，书单里包括一些女性主义的书。每一本书对学生的启发都有意义，比如《想象中的博物馆》，就是教学生如何在脑海中构建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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