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放假”,还是”放弃”?对于自视甚高但距离实干能力甚远的年轻人来说,这问题似将永远是个悖论,因为心态上他们其实还未作好踏足社会的准备,但在主观意愿上,却相信权利是他们应得的。
一位年资阅历都很丰富的电影监制在一本电影杂志上发表专栏,题目是《实习同学,唉……》。一见标题,我有预感将碰见“过来人”,果然不出所料,整篇文章即似曾相识——她写的和我遇上的一定不是同一些人,但论“长吁短叹”的程度却肯定不相伯仲。这些出没在不同时空的,我和她的世界中的都是:(一)年轻人;(二)自称对电影/舞台剧有兴趣,有热诚。结果却是:“无论是亲历、道听途说,都有不少令人惊叹不已的事例,真人真事,和大家分享一下消消暑”:
不是怪谈,也属奇谭的个案,可以出现于见工、上下班时间、工作、出差、怎样放假、几时放等不同“状况”上。
先说“见工”:“A迟到,两手空空,不带来一片云彩,什么简历都没有,辩说老师(介绍人)没交代。问:平日看什么报章?答:没看报章的习惯,顶多是看看娱乐版。问:最近看过什么电影?答:没有,最后一部是《杀死比尔》。问:第一还是第二集?答:几年前的。”
我也遇过一问三不知的应征者。类似最近看过什么书、电影、展览之类的问题,他们可以回答得更“从容”—连名字都说不上来。因为,“没有记住名字的习惯。”但愿你能看见他脸上的理所当然。听见这种答案,问的人再笨都听得懂潜台词是“我不爱看你说的那些什么东西,请你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这边厢兴趣缺缺,为什么又要应征演艺文化的工作?被问这问题的人的眼睛依然笑意盈盈:“试试看嘛,反正没有坏处。”—这就是等人用的老板必须上的第一课:是他(们)挑你,不是你挑他(们)。
第二课:“早上十时,全世界已忙得不得了,杰出学生们仍未露面;下午五时,全公司大战方酣,杰出学生们说要下班,约了人;星期五,知会我说明天不上班,原因是周末……”迟到早退的习惯,你以为是从实习才开始?错矣,我曾每日与大学生们搭同一班公车,见过不少过了十一点还与另一边的同学在踌躇谁替谁买早餐入课室吃的“特殊例子”。至于“正常的”,是随着摇摇晃晃的车摇摇晃晃地“钓鱼” (打瞌睡)。与教育学者讨论上述是特殊现象还是常态,有说法是“年轻人的生理时钟变了”,意味着将来的大学都是“夜间部”。
第三课:他来实习/应征“拍电影”或“创作舞台剧”,最好让他一步到位。“学生D在我的剧组里当助理制片……我让他负责工作人员和演员的接待和转发往场地,他抱怨说怎么不是在拍摄现场……在不断的抱怨下,我调他在场景的生活区负责导演的场地住宿,他接下任务不够两小时就干脆辞职,原因是,这仍然不是在拍戏嘛。”—又不是少林寺,就不该由挑水、砍柴、烧饭的学徒生涯做起。
第四课:“学生E当导演助理,负责导演的需要包括看管导演的心脏病药物,以备紧急之需。一段时间后,学生F接手,我问E有否交代导演的药物给他,下答:有。问:E有教你用吗?F答:E说学了没用,因为导演都没发作过。”确实会有“人命攸关,十万火急”的时候,只不过不是雇方是劳方。譬如忽然他一定要请半日假,“是家中发生什么事情?”“不,我刚才在跟女朋友吵架(原来他一直在讲电话),她生气挂了线,现在联络不上她,我担心她会做傻事,我要出去找她。”基于二人的感情很不稳定,类似“出外”可以十分频繁。
第五课:“学生G当导演助理,往北京出差,导演在酒店大堂开会,G在房间等候。导演会后回房,按铃十五分钟没人应门,大惊以为有意外,劳师动众找来后备锁匙开门,打开门见G大字形睡在床上打呼噜,房内电视开到震天响……”还有,“学生H乍到湖北小镇,路边小吃、异地奇珍,通通不放过,结果得肠胃炎,要千里迢迢送他回港治病,还要工作超繁重的副导演兼任他的工作,他走后也是没有再回组。”这种收拾烂摊子的例子我遇过的只有多没有少,只是对于掉头就走的人来说,那不叫“劈炮”,更不叫“话之你”(随便你),那是他应得的“放假”。
是“放假”,还是“放弃”?对于自视甚高但距离实干能力甚远的年轻人来说,这问题似将永远是个悖论,因为心态上他们其实还未作好踏足社会的准备,但在主观意愿上,却相信权利是他们应得的,才有不少故事印证以下一点:在社会接班人的培养过程里,学习是optional的(有选择性的),轮替才是王道。
作者:林奕华 香港知名舞台剧导演、作家。创作了超过40部舞台剧。曾获香港艺术家年奖,著作有《等待香港》系列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