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老师:特立独行的曹老大(附图) | |
---|---|
http://www.sina.com.cn 2003/09/08 17:28 新浪教育 | |
图为本文作者(后排左一)和他的曹老师(前排中间) 作者:朱海辰(新浪网友) 十几年前,在我就读的中学里,有一个教语文的曹老师。当时我们一个年级有六个班,每次大小统考,垫底的总是他带的那两个,我就在其中之一。 直到毕业以后,我还耳闻一些家长对曹的抱怨,说他没水平,脾气又差,带不好学生。虽然我很喜欢上他的课,但也觉得反驳那些家长,是件困难的事情。 当年那么厚厚一本语文课本,曹从来只精读两件。一是文言散文、辞赋,二是鲁迅,每篇都会拖上个把月。而且据他的说法,鲁迅的文章,要钻到每一个情境、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里面去分析。譬如,为什么迅哥儿会看到“淡黑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为什么“我”至今记得,从东京去仙台的路上,有一处驿站的名字叫“日暮里”?为什么直到孔已己把钱递过时,“我”才注意到,他是用手走来的? 每当有人对这些古怪问题作出合理推想,曹就会激动,涨红了脸,大手一挥,吼道:“很好!请坐!”而那个学生,常常是我。 古怪的问题还有很多——“在你们印象中,旧社会,大户人家的公子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回答是:“穿绸衣服!拿扇子!拎鸟笼!喝酒划拳!带着一群喽罗!强抢民女!”曹听完眉头一皱,严肃地说:“你们都是被电视害的。其实呀,以前的富家子弟,多数都是老老实实的读书人。”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哄然,胆大的同学就闹起来,说曹立场有问题。十几岁的人就固执成这样,现在想来,令人心寒。 曹的思维对于多数同学而言,不仅古怪,而且多余。简简单单一篇《连升三级》,说的是腐朽封建明王朝,一个目不识丁的纨绔子弟进京赶考撞大运,他讲起来,却要对照什么“于连的向上爬”。我看到坐在前排的同学多数听得趴了下来,还有人低声嘀咕:“考试又不考,那么多废话干嘛!”事实证明这些同学是对的,果然从来没考过。但也有个别同学,课后把《红与黑》找来读了。 曹不仅思想有余,激情也有余,讲《沁园春.雪》时,他一连叫了六、七个同学起来高声朗读。同学们有的拗头晃脑,有的声嘶力竭,热闹已极。但他还不过瘾,于是卷起袖管,和着曲调,亲自为大家唱了一出。他那乡音甚重的普通话,那时听来倒是恰到好处。唱完,眉眼溢笑,低头望着课本,久晌不发出声音,似乎还在回味刚刚奔涌而过的激情。 这样精于智性分析,而又不乏激情,况且还相貌堂堂的一个人,按理说是应该成为明星教师的。然而,我们的考试成绩依然是垫底。对于即将参加中考的我们,心中隐约的是困惑与绝望。许多同学都已经确定了人生志向,有的想当厨师,有的想做司机,我是想成为一个留长头发的商场美工,身边会有很多年轻漂亮的营业员。用以兑换这份理想的代价,就是一张靓丽的成绩单。 在我们眼中,学习无非是为考试而设的,语文嘛,就应该是地毯式地记忆,不能漏过每一个犄角旮旯里的任何一个细节。以我们的经验,课本上每一个看似鸡毛蒜皮的只言片语,都会在考试中成为你致命的脚踝。出卷者的乐趣,也盖在于此。但曹好象很不明白这一点,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老师吗?连学生明了的东西,他都看不透。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意识到,当年的语文课本中,除了文言与鲁迅之外,其余多数,确实近乎不忍卒读的垃圾。我们当时的心情,却是恨不能把这些垃圾都凿在脑子上,带进考场。 曹当时还是单身汉,和另一个姓曹的单身汉住在教学楼的顶端。我们背后呼他们为曹老大、曹老二。 一个阴天的黄昏,我爬上那个楼顶,见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大教室,里面有有两个床,还有一个书架,那是曹老大的。教外语的曹老二则拥有一个小课桌。 曹老大当时正捧着饭盆喝稀饭,稀饭里裹着几根榨菜丝,脚边一个小电炉。曹老二戴着一副黑边的厚眼镜,坐在床沿上傻笑。 看到这里,我心中暗暗羡慕起来,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上这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啊。联想到似乎绵绵无尽期的学习生活,心情又是一阵黯然。 有人说,所谓语文,就是“祖国的语言和文字”。曹老师读了二十年书,始终没能推出一套积极有效的应试攻略,身为一个教师,这是莫大的失败。不过呢,我正因为有过这样一个失败的老师,感觉自己似乎更加贴近了这“祖国的语言和文字”,这或许可以看作他不小的成功吧! 今天,当我已经站在大学的讲坛上时,还常常想起另一端的中学。在那里,勤于思考的教师,满怀期待的家长,惴惴不安的学生,他们是否还常常纠缠在误解、叹息与困惑之中呢? 文章版权归新浪网与文章作者共同拥有。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