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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叶萱

　　2000年8月14日，在母校70周年校庆典礼上，我又看见了高扬。他依然是那么挺拔。他

看见我的时候面部表情有一点点的僵硬，但是很快就换上了他惯常的笑容。那一刻，我有一点晕。我想，那是因为直到一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一段弧。没有他，就没有我的那一个圆。

　　高中的时候高扬是高我一级的师兄，是校学生会主席。而我是主管宣传的副主席。我会画一手漂亮的画，会写很好看的艺术字。那个时候，每当我给学校出墙报，总是很希望高扬能看到。有时候他会站在我旁边指指点点，然后说：“你的画真好，很有灵气。”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样的赞扬，尤其是还是一个她喜欢的男生的赞扬。所以，当一年后高扬来信让我报考他所在的城市的艺术学院设计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或许也是因为我运气好，反正那年春天我从3000多名考生中脱颖而出，如愿以偿拿到了专业合格证。挥汗如雨的夏天过去后，我带着超出文化课分数线近80分的成绩乘上了北去的列车。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站台上高扬的笑脸是我记忆中永远灿烂的风景。还有那个午后，高扬在我耳边轻说的那三个字，都成为我18岁那年永远不会褪色的美好。

　　那段日子，我是快乐的小波希米亚。我生活在真正的色彩世界中，我的快乐简单、灿烂。我给大型商场设计化妆品柜台：我喜欢用粉红的色调、心形的镜子、弧形的长柜台前是半圆的小矮柜，上面是一大束我喜欢的铃兰与星花。柔和的灯光照过来，身边是浅浅的却诱人的兰蔻的味道。去商场参观后的高扬说，小波希米亚的世界是童话的世界。

　　我说，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学习如何做创意与策划的女孩，所以，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策划我完美的爱情。说话时的我好自信，或许，每一个初尝爱情味道的女孩子都会这样自信吧。

　　可是仅仅是一年后，当我的泪水已经流干，当我无数次期待高扬的关怀却总是以失望收场，当我等了整整21天都没有一星半点高扬的消息，当我生病的事情顺理成章地被高扬抛诸脑后，我彻底失望了。最后一次约会高扬也是夏天，广场上的音乐喷泉飞扬着《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我问高扬：是不是走近了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是不是你早就想要分手可是怕伤了我才不说，是不是你一直在等，等我说高扬我们分手吧？

　　高扬抬起头，他的脸上是我从没有见过的颓丧与沉痛。他说是的，就是这样。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我没有实现当初的诺言，我没有给你一个依靠，我发现无法改变自己的性格，所以我放弃了。我承认我花在家庭、学业、朋友身上的时间很多，我忽略了你，而你，需要人哄，需要人疼。对不起，我真的亏待了你。

　　我脸上没有表情，我说高扬我能理解你。我知道你需要一个独立的、成熟的女孩子作女朋友，而我显然不是。可是高扬，如果你下一个女友如我一样，我希望你不要轻言放弃，因为，两个人不是因为相近而走近，而是因为走近而相近。哪怕再艰难，也总要为对方有所改变的。我咬咬唇：高扬，如果下一个女孩子还是这么需要你的哄、你的疼，请你打电话来找我，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给她关怀与爱。

　　说完我转身就走，盛夏的太阳下我没有撑伞，他最后一声低语的“好的”被我细而高的鞋跟踩成了琐碎的飞絮。而后，那个夏天的悲伤被40℃的高温炙烤成短暂的痛苦。不久，我返校上课，对爱情也就麻木了。我以为我会忘记高扬，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高扬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一个，或许，就是我在佛前求过五百年的那一个人。

　　高扬没变，依然是一身T恤配一条磨得有点淡了的牛仔裤。据说他的学业是一如既往的好，但是他不知道，从那个夏天以后，小波希米亚就长大了。秋天的时候我给一家香水店设计柜台，用的是清晰的黑与白。简单且流畅的线形货架上是“鸦片”的魅惑、“沙丘”的成熟还有“叛逆”的素净。他当然不会知道，小波希米亚的世界早已经不是童话的世界。

　　那天高扬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也记下了我新的寝室电话号码。本以为只是敷衍，谁知第二天就迎来了高扬的电话。

　　高扬说：我需要你实现你的诺言。

　　我七荤八素：你说什么？什么诺言？

　　高扬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你告诉我应该怎么给她关怀与爱？

　　我的心里顿时象有一把刀子在温柔地、婉转地运动，我压低自己失落的语调，问他：你真的又爱上了像我一样懦弱的、没有主心骨的女孩子？

　　是。他肯定地答：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爱上这样的女孩子，可是我又是个不会表达的人呀。

　　我苦笑：高扬，如果她距你不是很远，请每1-2天给她一个电话，让她知道你很在乎她，时刻记挂着她。高扬答应了。

　　几天后高扬又打电话来：我每两天打一次电话，她很开心，我们聊的也很开心。他高兴地问：还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我告诉他：如果距她很近，那么常约她出去走一走，这是一种沟通的方式。如果不是很近，那么就写信、发电子邮件。反正，沟通总是要有的。

　　第2天，高扬又打电话：我陪她出去散步了，效果还不错。原来，爱一个人就要了解她，纵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也要努力接受、努力改变。他用很真诚的语调说：谢谢你。停顿了一会，他说：有时我想，当初失去你，是不是失去了我的那一段弧呢？

　　我的心里顿时五味俱全，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不管你怎样想我，但是你真的是我的那段弧，本来，我们的快乐也将是无限的圆。可是我明白，走到今天，许多话早已不是想说就能说的了。

　　第3天，高扬说：她去医院了，但是她不要我陪。

　　我说：告诉你，准备好一张电话卡，电话追踪，直到她亲口告诉你她很好，没有事为止。还有，你要学会关心她的朋友、亲人，随时随地多想一想她的感受和想法，即便你现在做不到无微不至，那么你也要学习悉心、耐心、恒心……

　　第4天，高扬又变的很开心：谢谢你，她很好。可是，我应该怎么让她知道我真的是很喜欢她呢？

　　听着电话那边高扬虔诚的音调，我拍拍脑袋，只想质问自己：你为什么偏偏就选了这么笨的一个学生？

　　我说：“高扬，你的行动不是已经告诉她了么？还有哪种表达比生活中日积月累的关怀更能体现你的爱？还有哪三个字比‘你好吗’更能渗透你的真诚？高扬，爱情不能只会说‘我爱你’，爱情，是一种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感动所堆积成的山，虽然美好，可是也沉重？你有这个准备么？”我想，说这话时的我并没有忘记初恋爱时我们还小，还没有做好爱的准备。

　　良久，高扬用很肯定的语气告诉我：是的，我很爱她，我有准备。他的语气中是沉稳与坚定，老实说，我真的嫉妒那个好命的女孩子。

　　我长嘘口气，老怀大慰：高扬，预祝你成功。

　　此后，高扬常打电话来，有时候是讨教如何追女孩子，有时候干脆是好友叙旧。我们都很小心地避开过去的记忆，惟恐不小心翻起的创痕下会是鲜明的血色。我不知道他爱上的那个女孩子是否漂亮、是否温柔可人。但是我真诚地希望他能找到他的爱情。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希望他快乐。

　　2001年1月底的时候高扬打电话来：我犯错了，我让她生气了。他的语气里全都是歉疚：是个很大的错误，她很伤心，很失望。她甚至以为我再也不能让她信任，不能给她幸福。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她原谅我？

　　我又出谋划策：到她宿舍楼下等她，告诉她你很爱她，你很在乎她。伤她不是本意，爱她才是真心。告诉她她的快乐就是你的牵挂，只要她没有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你愿意用一生补偿她。告诉她或许你今天做的不够周到不够好，但是以后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学。还要告诉她老婆只有一个，你会一辈子疼她……

　　我滔滔不决，其实，这是我曾经在心底安慰自己的话。那个时候面对高扬的冷落，除了为他寻找托词我还能做什么？

　　所以后来我就常想：一年的恋爱，连架都没有吵过，这究竟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帮高扬出完主意后我就接了一单设计方案，是一家公司的商品宣传设计。我每天忙着做策划，高扬忙着追女孩子。我们没有再联系，但是每晚睡前，我都真心祈祷高扬能顺利追到那个女孩。因为，我知道眼看着真爱在身边，却无法拥有的滋味是多么痛苦。

　　那段日子我用忙碌取代伤怀，真的是一片天昏地暗，到能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2月。

　　看着日历的我却只能苦笑：一个属于情人们的月份，与我没有关系。

　　2月13日是我的生日。从凌晨到午夜，我等来了无数祝福，可是，没有高扬的片言只字。

　　深夜，我带着深深的失望进入了梦乡。梦里，高扬还是两年前的样子，粗黑的眉毛，嘴角是永远的自信的微笑。他就那样站在站台上，他的目光包容着我呼啸而来的身影与喧闹的笑声。同寝室的姐妹说：他，将来会是个好男人。

　　我却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他：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因为，他是我今生深爱的那段弧啊——我带着深深的哀伤进入了梦乡，当新的清晨到来，那将是与我无关的节日。

　　所以，我宁愿永远不会苏醒。

　　可是，清晨还是到了。我拉开窗帘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雪。

　　还有——站在楼下的高扬！

　　我飞快地拉开门，只见恍如隔世般，他说：我错了，我让你生气了，让你不开心。直到分手后我才知道你是我不可能割舍的那一部分。所以，我找你策划爱情，就是为了知道如何去关心你，如何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好地爱你。他狡黠地眨着眼睛，语调中却全都是真诚：你是我的小波希米亚，你的爱情策划只能属于我们自己。

　　巨大的幸福感将我包围，我扑到高扬怀中，并且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隐约却悠扬的歌声，是我最喜欢的林忆莲的歌：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哦，小波希米亚的爱情策划，我想，这应该是我人生之中最完美的一个策划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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