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远距离男人》(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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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www.sina.com.cn 2004/05/24 19:38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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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巴尔托尔地 野棕榈书店 莫伯桑堤街14号 费康 先生： 谢谢您这么快就给我回信。我喜欢关注别人的要求并且不忽略细节的人。事实上，我得向您承认，我十分注重细节，甚至可以把我当做谨小慎微的人或当成老姑娘!(老姑娘!我有点夸张，我才32岁……)我厌恶做事马虎、忘事或是对旁人所表示的微妙之事漠不关心的人。小时候，人家叫我“豌豆公主”……一点小事就会让我泪水涟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就是告诉您，我会注意您的要求，不会忽略您最细小的愿望!可也别要我做办不到的事，因为我还要打理书店呢!不少活儿呢，我向您保证!尤其现在已近年关，我得发出圣诞图书订单，还有那些要放在圣诞树前或放在盘中的精美书籍。圣诞期间的图书销售额大约占我年营业额的25%左右!现在回答您的问题，当书商不是一份“活儿”，而是一种职业。我靠它生活，即使我并不富裕。至于我是怎样成了书商，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但这问题过于私密，我不能告知!知道这是一份真正的工作——有时使人十分疲惫的工作，这对于您就够了。 譬如，每星期一我做杂务：掸去书上的灰尘，给桌子打蜡上光，用抹布洗净棕榈叶。这，您可知道? 我读各种报纸——专门的报纸或非专门的，以了解目前热门的图书。 新出版的书一到店里，我就在书后贴上小红圈，以免找不着…… 我几乎没时间读书!当然，我得挤出时间来读——总在闲下来的时候，在睡前，在吃饭的时候。惟一同书籍无关的时间是我遐想的时候……我喜欢一边看着海鸥飞过，船只驶过，一边遐想。我对自己讲一大堆的故事，接着很费劲儿地打开店铺后堆积的装书纸箱! 我住在书店上面，房间简陋，但却让人着迷，因为我可以从那里看到港口、城市和大海全景。当风像咆哮的水手那样怒吼时，我便蜷缩在被窝里，放下正在读着的书本，祈求老天保佑屋顶不要被风刮走!我从不关护窗板(再说，护窗板也关不上了，因为盐和飞沫已把它腐蚀了!)，旭日第一缕阳光照在地板上，呈浅黄色，这时我便早早醒来。冬天的阳光寒冷而羞涩，夏天的阳光炽热欢快，呈金色。 此刻，我正津津有味地读一本意大利作家西尔维屋·达尔佐的作品《他人的屋子》，这是一部野性十足的小说，讲述一位老妇人与山区本堂神甫之间的秘闻，一封从未寄出的信，一个痛苦地袒露秘密的故事，而另一人却从未得知信的内容，这有多可怕! 倘若另一人并未有所准备，倘若他并未经历与您一样的磨难，那么就绝不应该说出机密的事来，因为此时，您的秘密在他看来是如此可怜，或是令人讨厌，以至他会让您独自承担您的苦难……因为您除了封上您的嘴或上吊之外，您别无他法! 喔!我说远了……因为能同一位在行的人谈论书的机会实在太少了，这个人当然不是娜塔丽——我的那个售货员，她也许会懂得这些。 她会同您说些什么呢?她对我的生活知之甚少。她只读一些警匪小说。要是我向她推荐一本我喜欢的书，她会试着去读一读，但坦诚地对我说这太复杂，又无动人的故事，也无悬念!书被丢进了白糖和面粉袋堆里!可是，要是没有她帮忙，我就无法生活。人靠互补达到完善。 希尔茨先生，再次请您见谅，我禁不住说多了……据说法国人是拉丁人种，易激动，有时话太多。我知道自己爱?唆，别人常为此批评我。 对啦，您是美国人? 在我看来，您是美国人…… 您同我谈到了纽约。不，我不曾去过那里，但我以前有位朋友常同我谈到纽约……在跳蚤市场摊儿上找到一本原版的《野棕榈》，我想我会高兴得飞上天去!书的封面怎样?保存完好还是贴着发黄的透明胶纸?书页上有脏手印或残羹汤迹吗?有批注吗?您是否知道这本书最近在法国出版了，书名正如威廉·福克纳〖ZW(〗W.Faulkner(1897—1962)：美国小说家，194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ZW)〗希望的那样：《但愿我忘了你，耶路撒冷》，但出版社认为不够“叫卖”。译本与原版也不完全相同，更生硬，更暴烈。例如，囚犯最后说的那句话“女人，惹人厌烦!”在原版中并没有出现。你们这些美国人，你们如此假正经!塞利纳[Céline(1894—1961)：法国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说《死刑缓期执行》、《伦敦桥》等。]的作品本不该在你们那里出! 喔!我还在说…… 致以亲切的问候!我终于闭上嘴了。 凯·巴尔托尔地 1997年11月10日 约纳当·希尔茨 远洋旅馆巴夫勒尔 小姐： 是的，我一直在巴夫勒尔!这地方如此美，我有点舍不得离开。不正是在这里，弗朗索瓦·特吕弗拍了他的《两个英国女孩与欧陆》吗?我喜欢他的作品。美国人十分欣赏他，尤其是《于尔和吉姆》，这片子在美国人看来表现了“法国式爱情”。 我很早就起身在整个地区走动，然后回到同一家旅馆，在同一间餐厅、同一张桌子、同一块漆布上，我独自一人进餐(带着书本)。同一个接待处给我钥匙，仿佛我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昨天是星期天，主人们请我吃饭。他们食量之大让我惊讶不已。在这里，在法国，一日三餐的重要性让我惊讶!大家准备好就餐，评论盘中之餐，又批评已吃过的东西，谈论着下一顿宴请!勒·科兹夫人特别对我说，这些习惯在大都市已很少见：没时间做饭，净买些速冻食品。她为之惋惜。但她的女儿，已快30岁了，却说速冻食品对她来说方便多了。一小时之中，他们谈的还是吃! 我是美国人，您猜对了，但我是在法国长大的。我父亲曾在尼斯当过领事，非常喜欢法国。法语是我的第一语言。我在尼斯上过学，学习乘法表、各省省名、火车相交却不会相碰的问题、米、公斤、升、拉辛、高乃依、莫里哀、马里伏、雨果。16岁时，我随父母去了米兰。我还会讲意大利语，还有西班牙语。因此，我可用多种语言阅读…… 您说到《他人的屋子》这本书，真让我垂涎。我想名叫《Casa d'altri》[意大利文。]吧。您找到里尔克的书时，在寄给我的包裹里能否把这本书也捎上? 我渴望读它。这念头挥之不去。我想着这位神甫和老妇人，想着他们的秘密、他们的误会以及他们想交谈却总是受挫。望着夕阳西下，我想着这些；吃早餐，驾车行驶在狭窄的路上，我也想着这些。由于没有交流、没有解释，缺少相互面对的勇气，这两人的命运交叉却又错过，我满脑子被这些东西萦绕着。我总想悄悄地潜入小说故事里，让其中的人物相互交谈。昨天，我想着您的这本书，差一点出了车祸! 说实在的，我开得很慢，慢得让别人按着喇叭超过我的车，而我则谨慎地贴着右边，担心他们会把我撞进沟里!我不时地停下来，眺望着大海，海浪舔卷着岩石；有一栋房屋，房门矮小极了，进出的人用手揉着额头，像撞着了一般；一棵长着老结的树；黑白两色的燧石像在怪笑的恶魔的脸。 时间对我来说挺宽裕。我的发行人要一些实际的情况，但如他所说，也要一些“肉类”——实在的事例和法式激情。他说这卖起来如同订餐地址或菜单细目一样快。美国人把法国人看成是一些奇异的、骄傲的、滑稽可笑的小鹿，同我们这些更冷、更含蓄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相比，有易激动的反叛性。就像血气方刚的公牛同扁平的鳎目鱼相比!而法国人都认为美国人有钱，是大胖子，而且是完全不开化的人!将他们作对比，我觉得很有趣；法国人把我当成了英国人(在他们看来并不更好些!)。 您知道有一位意大利作者，我很喜欢他，名叫埃利·德·鲁卡。您读过他的作品吗?如果还没有读过，赶快读，如您所说，您会飞上天去。意大利文学中蕴藏着许多宝物——我曾研究过，那时我生活在那里——但在文学界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人们谈论的总是同一些人，却忘记了那些在他们兄长、巨人身边茁壮成长起来的人。 (真见鬼，我刚才要打的是“小人”，而不是“巨人”[小人(gênant)、巨人(géant)两词仅差字母n。]!这倒是歪打正着，因为这些巨人：莫拉维亚［Moravia］、巴维兹［Pavese］、皮兰德娄［Pirandello］、卡尔维诺［Calvino］、布兹扎梯［Buzzati］挡住了他们的阳光!) 我还想起了一本书，名叫《巴枯宁的后人》，是塞尔乔·阿兹尼的作品，我很喜欢这本书。(您瞧，我在法国受到良好教育，我没有说adoré[酷爱，极爱，崇敬。]。我的法文老师曾告诉我，人只酷爱上帝!)这本书讲的是一个男人，从好几个认识他、同他打过交道的人的眼中看到的男人的故事，他有时看起来很亲切、大方慷慨、热情、富有理想，可有时却很暴烈、庸俗、傲慢、拜金。很能打动人心! 人同时可以有那么多样子…… 人可为自己赎身，您信吗? 书开头有句话：“你会发现人死后在别人记忆中、在别人话语中所留下的东西。”在一些人看来是威风，在另一些人看来是盛气凌人；在一些人看来是狂热的爱情，是苛求，在另一些人看来是癫狂，是妄想。我们会留下什么做墓志铭? 我会留下什么? 瞧，小姐，同您接触，我也变得话多了!可我有时觉得在桌前很孤独。当您同人说话，他又听你说话，说话便是一件快活的事。我知道您会细读的，因为我在谈您心爱的东西! 亲切的问候! 约纳当·希尔茨 1997年11月15日 又：您能给我解释法语中insolent和impertinent之间的差异吗?占用您的时间，甚为不安，我知道您时间紧，可是我的词典说得不太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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