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一天

　　8：00

　　清晨，我们飞速赶到编辑部整装待发，收拾相机、采访证件等，然后被主编一脚踹出了编辑部的大门：“都8点了，怎么还没赶到高考现场，三天之内，不许回来！”两小记马上战战兢兢，精神抖擞，冲锋陷阵般奔向离编辑部最近的高考考点——重庆市重点名校巴蜀中学。正逢重庆市市委书记、市长一行人检查考点，并通过媒体寄语全市考生沉着应战，认真应考……面对此情此景，记者心中一怔：高考牵动千家万户的心，固然重要，但市委书记和市长都亲临现场关心考生，恐怕是全国罕见的。重庆是年轻的直辖市，是西部的大城市，也是大农村，西部开发，三峡移民；学生高考，民工进城……让人揪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们悄然离开，赶紧赶往我们计划的另一个采访地——重庆近郊的璧山县城。

　　买票，上车，窗外是连绵的群山，一路是起伏的丘陵，种满了一片片玉米，错错落落的梯田里禾苗青青，到处都充满了绿色的生机和希望。不知道在山那边的世界里，是不是有同样的风景。对于县城和乡下的孩子们来说，高考在更大的程度上改变着他们的命运。这两天两夜，将在他们的人生华章上渲染怎样的笔墨呢？

　　今天我们要跟踪采访的考生来自来凤中学，来凤中学坐落在距璧山县城几十里的小镇上，当地不设考点，因此全校要统一组织600多名考生到县城考试，这是乡镇中学高考年年不变的主题和风景。我们租车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璧山县党校招待所，这里已经“驻扎”了两百多名文科考生。

　　12：30

　　当我们赶到时，正值中午开饭，嚯，可热闹了！这可是别处看不到的壮观场面。偌大的饭厅被两百多个考生弄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带队的朱华凯校长再三叮嘱我们不能在高考结束前单独接触采访对象，只能在一旁自己观察，不能影响考生的情绪。看来，无论在哪里，考生都是国家级重点保护对象。哎！我们只能在旁边偷拍一些花絮，在这个大饭厅巡回了一遭，拍下了我们的目标——来凤中学的优生苗子周锡强。

　　听老师介绍，周锡强是来凤中学出名的黑马，中考成绩并不好，甚至没有考上璧山中学(在这里，璧山中学拥有着全县最好的生源)，在班上也一直是中等成绩，直到高二的下学期成绩突飞猛进，二诊考试成了最亮的一匹黑马，杀到重庆市的第18名，高居璧山县的文科第一。镜头前是一个清瘦的男孩子，在桌上笑得很灿烂，可见第一科考得不错，心情很好。饭菜真香啊，八菜两汤，有红烧牛肉、青椒肉丝、番茄蛋汤……只可怜我们两个小记饥肠辘辘，口水下咽，在一边观望老师们指挥着饭局，哪里的菜还没有上齐，哪里的学生还要添饭。直等到欢宴散去，安排同学们午休后，大汗淋淋的老师们才开始“风卷残云”。

　　第一天考完了，学生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开始兴奋起来，处于一种高亢的状态，一路打打闹闹，笑声充满了这条通往招待所的柏油马路。

　　20：30

　　这种兴奋感一直没有消退，直到我们晚上悄悄来到招待所暗访的时候，还听见笑声穿透了县城寂静的夜晚。我们看到招待所的房间灯火通明，学生看书的看书，发短信的发短信，更多的是给家里打电话，汇报前两科考试的情况。周锡强所在的房间本来有四个考生，住的是行军床，两个宿舍共用一个卫生间，要说条件当然没有在城里住家的孩子那么安静和方便，但总的来说，干净整洁，倒有了几分大学宿舍的味道。周锡强一边看书，一边帮旁边的小兄弟指导数学，一个男孩小声地打着电话，整个宿舍充满了宁静和谐的气氛。虽然说不上是绝对清静，但绝不会孤独，反而舒缓了高考的紧张。一个胖胖的男孩子突然闯入，他是自己从另一个考点强行搬过来的，说分到那边去了不习惯：“我们都是三年里一个宿舍的兄弟，还是在一起战斗到底！”大家都笑了。

　　因为有约在先不能影响他们的生活，我们早早就抽身出来了。在拐弯的黑暗楼角，我们看到一个女孩，独自一个人，对着窗外茫茫的玉米地拭着脸上的泪水……生活的压力对农村的孩子来说更加沉重，他们需要承担更多的失败挫折。或许是因为考试发挥不理想，或许是因为家里的烦恼事，我们不忍心过问，恐怕触动她更多的悲伤，毕竟这条道路的出口结局如何，终归要自己承受的。

　　一路上，县城的夜晚特别安静，所有的工地都停止了往常的喧哗，连两边的树木都仿佛缓慢地呼吸着，生怕打扰了这些学子十年寒窗孕育的香梦，在今夜之后也许就能美梦成真了。

　　高考第二天

　　9：30

　　伴随着黎明的到来，第二天的战斗又打响了，考生们披上征衣，再赴考场。

　　“高考就象一场战争，如果走不过这道坎，他们就是社会的待业青年了！”在考场外陪考的班主任杨掌明老师对记者感慨道。杨老师任教六年，这是第三次带毕业班参加高考，其中的辛苦真是难以言说。老师们都必须守在场外，陪学生走过每一步的征程。“很多农村的孩子家长无法在身边照顾，把孩子就拜托给我们了，责任重大啊！”昨晚11点左右一个女孩急性肠炎发作，跟队的校医马上将其护送到县城医院，班主任急得一夜都没有合上眼，很多突发的事件都要老师来处理。我们注意到旁边两个陪考的老师已经熬不住疲惫，在桌边趴着睡着了……

　　“因为党校招待所的房间有限，为了最大程度满足学生们的住宿要求，老师们向来都是在会议室打地铺，几个人凑合了事，今年还好加了垫子，往年都是睡地板的。天气炎热和蚊虫叮咬都还是其次，最怕的就是考生考场上出事情……”

　　正说着，数学考试结束了，一个学生飞快跑来报告说，某某同学考试时候答错了试题纸，举手时监考老师没有受理，杨老师马上条件反射跳起来，向考场的方向飞奔而去……我们的心也顿时揪紧了，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这个考生祈祷……

　　17：30

　　“叮……”大赦天下，考生如出笼的鸟儿一般蜂拥而出，学生们都象泥鳅一样兴奋地蹿来蹿去，场面很是热烈。久被压抑的心情终于释放出来了，无论是谁，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记者好不容易才把周锡强从人流中揪出来，他是个有点腼腆羞涩的男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傻笑。

　　问及考得如何，周锡强一脸幸福状，看样子离梦想中的学校已经很近了。周锡强是个典型的农村孩子，家住在璧山县来凤镇同心村二组，离小镇还有几十里的山路，父母年近半百，在家务农。周锡强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到120元，还是学校发的补助，学费也是学校减免的。除了在电视和书上看到外面的世界，周锡强的生活没有离开过县城这个小小的地方。所以他的志愿都填得远远的，有一个志愿还填了吉林大学考古系。“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把每条道路都走遍……”这时周锡强的眼光眺望过窗外的大山，这是很多农村孩子的梦想。

　　家里对周锡强的学习没有多大的要求和帮助，从填报志愿到高考结束，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过关斩将走过来，自己走自己的路。就连高考，母亲也没有特别多的话语。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将来会有大出息，默默地望着他走过家门的田埂赶赴考场。我试探着给他讲到重庆城里的家长对高考的紧张程度，有的家长花了40多元打的只为了给孩子送一份喜欢吃的回锅肉。周锡强并不在意：“40多元钱够我妈妈在家一个多月的花费了，不是有一句话吗？有的人一生奋斗的，有的人生来就有，每个人的出身境况都不同，没有必要强求，应该自己去争取。”

　　讲到生活中最难忘的事情，周锡强笑了，他在农村的时候捉泥鳅、钓青蛙也样样在行，远近闻名。中考的第一年，就常常周末和伙伴们沉溺于捉泥鳅、钓青蛙中，甚至可以换得不少零钞。哥哥当兵走的那天，他还猫在田里捉泥鳅，哥哥一气之下，砸烂了他的笼子，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顿。此后，周锡强便自觉地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来，哥哥的鼓励是周锡强学习的动力，“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更不能懈怠自己的学业。”周锡强瘦小的身体里储备着一种自强不息坚韧的力量，“我的格言是：人生在勤，不言后悔！”

　　正说着，周锡强终于被外面久等的哥们拉了出去，他们自然要去狂欢了，我们和学生走了出去，听着今晚他们不醉不归的狂欢计划，心情也自然被他们感染得轻快起来，未来的不定和担忧、生活的困顿都随着狂欢的热焰暂时消解，就象米兰·昆得拉在《为了告别的聚会》里所说的，人生就是一场宴席，这次的聚会是为了告别，而告别又是为了不惫地赶赴明天未知的欢聚。

　　明天，谁将是欢宴的主角呢？(文/何林衡 唐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