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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陌生化”问题

http://www.sina.com.cn 2004/11/29 13:05  新浪教育

  


  文学的“陌生化”问题

   

   

  芦苇泉

  文学和生活及读者的关系问题,已经被我们争论了多少年,可以说自有文学以来,这种争论就已经存在了,但直到今天,似乎也没有谁给出一个令大多数人都信服的答案。也许这个答案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由此,就给了我乱说话的机会和理由。我的话题至少会增添一点热闹。文学应是不同于生活的,它一开始,就站在生活的另一面,像镜子里的人和镜子外的人一样地不同。但当文学被认为是真实的生活,让人们接受下来之后——若干年之后,在人们甚至已经忘记了文学同生活还有什么区别的时候,文学又该回到生活那里去了——它们就像是一对孪生兄弟,而实际上是同一个人。这时的文学变得陌生起来。

  换一种说法

  文学是不能像照相机那样去照搬生活的。这和“文学又该回到生活那里去了”是有很大不同的。不同在于,文学用文学的手法和规则去处理了原汁原味的生活,它只撷取了对它有用的那些东西。就像经过了整个酿酒的过程之后,文学留下的只有酒。每一个酒厂造酒的过程是差不多的,但工艺不同,素材也有差异,因此酿出的酒会有好酒和劣酒之分。任何一个过程都是复杂的,是难以控制的,尤其是文学创作的过程。文学作品有的背离了生活,有的逼真地反映了生活,这种差异,来源于对创作过程控制的差异。生活是这样,你却说是那样——让生活稍稍变了样子,换了一个得体的说法。这种“说法”里充满了技巧。“说法”即是艺术本身。大的“说法”是一部完整的作品,比如《尤利西斯》;小的“说法”,也许只是一句话,比如“这间屋子里什么味都有,就是没人味”,或者“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很深刻,并充满着智慧。每一首成功的诗都是“换了一种说法”。“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诗的意境你如果用同样简短的几句大白话直接说出来,我想就没人承认它是经典了。这首诗好在第二句和第四句换了一种说法。这么简单的两句话,生活中的人是不会说的,谁说出来了,大家就要笑话他:穷酸。生活中不能说的话,是专门留给文学去说的。

  生活的真实这个问题,也够复杂的。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地看到生活的真实。平常中你认为的真实,往往是肤浅的,往往是带有假象的。生活的真实,有时和你看到的真实恰恰相反。博尔赫斯的这一段话是挺有意思的,他帮助我说明了一个道理:“我们读到弗兰茨·卡夫卡的《城堡》的时候,我们也都知道这个人最后还是进不了这座城堡。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够真的完全相信快乐和成功的结局。或许这就是我们时代的悲哀吧!我想卡夫卡在想到要毁掉这本书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他其实是想要写一本既快乐又能振奋人心的书,不过他就是觉得办不到。当然啦,就算他真的写了这样的一本书,大家也不会觉得他讲的是实话。这不是事实的真相,而是他梦境的真相。”[1]《城堡》里的生活,显然是不同于我们的日常生活的,但我们都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文学和生活的关系问题,我是试图想说清楚的。但说了很多话之后,我发现自己也不能将它说得比别人更清楚一些。原因在哪里呢?似乎找不到说服我的原因。把生活写得太像生活了,文学就成了照相机。把生活搞得太玄乎了,人家又说你是胡编乱造。文学和生活的距离问题,也即是它们二者的关系问题。这个距离要有一个度——不即不离,谁掌握好了这个度,谁就有望成为成功的写家。

  “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其为石头。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你所见的视象那样,而不是如同你所认知的那样……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的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2]这里的“见”是第一次所见,是未被“污染”的“看到”:“如果我们对感受的一般规律作一分析,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动作一旦成为习惯性的便变得带有机械性了。例如,我们所有熟悉的动作都进入了无意识的、机械的领域。如果有谁回忆起他第一次手握钢笔或第一次讲外语时的感觉,并把这种感觉同他经上千次重复后所体验的感觉作比较,他便会赞同我们的意见……”[3]文学和生活的关系在什克洛夫斯基那里变成了“反常化”(也叫“陌生化”)。这个理论已被大多数人接受。我们之所以接受他的理论,是因为我们找不到更好的“说法”。

  虚 构

  虚构是生活的变形。在阅读的时候,大都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越真实的你感到越虚幻,相反,越离奇的你感到越真实。虚构就像文学的血液。而小说,有些激进的学者,则把它直接定义为虚构文学。“一部书皆从才子文心捏造而出,愚夫则必谓真有其事”,这是金圣叹在《水浒传》第三十五回中所作的夹批。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差不多就给小说下了一个完整的定义。

  中国古代小说几乎没有不是虚构的,多重虚轻实。《西游记》可谓是虚构的极致之作,“文不幻不文,幻不极不幻。是知天下极幻之事,乃极真之事。极幻之理,乃极真之理。故言真不如言幻,言佛不如言魔。”[4]历朝历代的传奇、寓言,都属“极幻”之作。《红楼梦》里如果没有那块石头,那就没趣多了。《水浒传》里的109位(另一位指晁盖)好汉,多少是真有其人,更何况真有其事了。梁山水泊这个地方到底有无,也是至今难考。然而,有人却说“今读罗《水浒传》,从宫中放出许多罡煞,又从梦里收拾一场怪诞……总之,唯虚故活耳”。[5]还有,《聊斋志异》里的那些美丽的狐仙,哪个又不是虚构?

  虚构使生活变得陌生,从而对生活的理解往往也更加深刻和惊心。卡尔维诺的小说《树上的男爵》和《分成两半的子爵》都是虚构之作,里面的人物都是生活中不会存在的,但我们阅读时又感觉不到其虚假,感到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体验。前者的主人公柯希莫对人世间的厌恶、失望,后者主人公梅达尔多·迪·泰拉尔巴子爵被劈开的两半身体之间的惊心动魄的善恶斗争,又都是那样地真实,写的就像是我们身边的人物和事情。小说把树叶一样的一个个片断连缀起来,创造出了不同凡响的另一个世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的魔幻场景,特别是没有生死界线的人生,我们也没感到他那是在杜撰。在小说的感召下,我们甚至相信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一段日子。

  险些忘记了金庸。从想象力角度看,他确实是一位不错的作家。但从文化上看,美中不足,还是稍稍单薄了一些。

  形式的“陌生化”

  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反常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方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的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6]但是看惯了中国“小说家”的小说,你怎么能够轻易地接受这样的理论?鲁迅、沈从文、张爱玲的小说差不多适合这个理论。另外的作家,巴金、赵树理、马烽、丁玲、浩然(随便举一些,反正差不多都一样)等,与此就风马牛而不相及了。他们好像就知道教科书上写着的顺叙、倒叙、插叙、补叙等,胆子小,又听话。“内容决定形式”的原则,控制了中国文学几十年。这根金箍棒,最近才从中国官方的《文学概论》中删除,改成了“形式也是内容的重要一部分”。但要从人们的头脑中将此一句话清理干净,还要花很多年的时间。后来的作家莫言、余华、残雪、张炜、王安忆、韩少功、蒋韵等一大批作家用“复杂化形式的方法”,写出了一大批新作品,世界文坛才有了中国文学微弱的声音。

  “故事情节只有少数几种类型:也许我们应该讲的是,这些故事之所以有趣在于故事情节之间的转换和改写,而不在于故事情节本身。”[7]后现代主义小说的鼻祖博尔赫斯是一个近乎传奇式的人物,在小说史上,他堪称形式大师。他的小说既新又奇,采用了数不尽的手法,一篇一个样子,被人们誉为“作家的作家”。他之所以对小说形式进行革命,是因为他比别人更早地看到了小说的危机。他忍受不了小说的死板——“我认为小说正在崩解。所有在小说上大胆有趣的实验——例如时间转换的观念、从不同角色口中来叙述的观念——虽然所有的种种都朝向我们现在的时代演进,不过我们却也感觉到小说已不复与我们同在了。”[7]在这种每一个大师都几乎不可回避的孤独和失望中,博尔赫斯写出了许多开一代新风的作品,为挽救小说的败落开出了难得的一剂良方。其文本结构的开放性,对世界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他常常采用的技巧形式是:开头缺失、结局不可达、结尾缺失、多重结尾、过程化文本、以及注释、间断、累赘手法等。他在小说《布洛迪的报告》的开始,就声明:“这份手稿少了第一页”。[8]在《“三十”教派》中有关“三十”教派的那份神秘文稿在他的笔下不仅缺失了开头,连结尾也没有。作者对开头的缺失故意不提,只是简单地对丢掉的尾巴进行了说明:“那份手稿的结尾部分没有找到”。[9]一个事件或故事可以没有结局,但却可以赋予一个假设性结尾。小说《三月四月》和《接近阿尔莫塔辛》的结局不是无限就是虚无。中断和断裂也充斥于博氏的小说中。《赫尔博特·奎因作品分析》对这种手法进行了大胆实验。这些写作方式看似荒诞,近似于中国某些批评家的断言:玩弄文字游戏。然而,你一旦读懂了这些作品,你就会发现这些看似荒诞的作品恰恰是最贴近生活的。博氏的小说是从本质上贴近。生活何尝不是如此?没有标准答案的生活,充满着变数,生活里的每一个故事,不是无头无尾,就是几个头、几个尾。生活本身就充满着断裂,有的由一个一个片断连结而成,有的却又无法连结,就那么一片片地散落着。

  注释和后记,是“博氏故意暴露创作过程的美学取向,使文本呈现出非确定性、非固定性的开放性特征……博尔赫斯的注释与正文之间并无这样的等级关系,它本身就是虚构因素,很多关键性的艺术构思、答案往往就埋藏在注释里,不容读者有所忽略。如果不清楚博尔赫斯注释的这一实质,就会令译者或读者混淆作者注、编注、译注之间的关系,模糊其面目,从而可能会误解文本,因而译文加上‘作者原注’的说明性注释是非常必要的。博尔赫斯的注释的正确位置本不是纸张的脚底,它本应该回到正文中去。”[10]博尔赫斯使用注释和后记这种别人没用过的手法,主要意图是从文本的意义上考虑的。这些方法的使用,使小说有了一种“陌生化”的感觉。让读者大吃一惊,这怎么会是小说呢?认真地看几遍之后不得不收起怀疑,承认它是地地道道的小说。

  “陌生化”的文学与读者

  文学的“陌生化”会吓走一些读者。有些不喜欢“陌生化”的读者不但不走,还要跺跺脚骂上几句:“中国文学倒退了”、“诗坛一片混乱”、“没有一首好诗,没有一部好小说”、“文学脱离了人民”……等等,反正这样的话,我们是听多了。但中国当代文学真是这么糟吗?事实上是和他们的评判正好相反。中国文学有了从未有过的宽松环境,把诗歌、小说放在世界文学的大格局中去写去读,整个中国文学呈现出了“万象之气”。创作队伍也不再是过去的“小学文化”,许多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加入进来,推动中国文学的“升级”。我发现那些骂中国文学没有好作品的人,大都很少读书,看了几首不好的诗,就大骂中国诗坛。我劝他们埋下头去读一百人或几百人的诗之后,再下结论。有的是文化程度不高,却认为自己是大学问,过去有学问,不一定意味着今天仍有学问。读者要跟上。好作品就放在那里,你的文化素质达不到,你不但看不懂,而且连找都找不到。学问就是入门证。读不懂的作品不一定不好,《诗经》305篇,有多少中国人能读懂?但谁敢说它不好!汪国真的诗好懂,但哪个成年读者承认他是诗人?

  文学越写越好,读者越来越少,在当前是正常的。再过去一段时间,读者就会多一点。现在的读者和作者的数量差不多。

  “读者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没有哪个欧洲人不是潜在或真正的作家……文学能给人带来各种不同的享受,而最大的享受是创造。”[11]这是博尔赫斯对读者的理解。好的读者能够进入一部作品,参加一部作品的再创作。使别人的作品真正变成自己的作品。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希望作品带给读者的是充分的享受。而博尔赫斯带给读者的则是一张入门券,让读者走进他的作品,并成为其作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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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豪尔赫·博尔赫斯:《博尔赫斯谈诗论艺》,陈重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版。

  [2]《二十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张德兴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3]《二十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张德兴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4]幔亭过客(袁于令):《西游记题辞》。

  [5]《稗史汇编》,卷一百三,《文史门·天牍类·院本》,王圻主编。

  [6]《二十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张德兴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7]豪尔赫·博尔赫斯:《博尔赫斯谈诗论艺》,陈重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版。

  [8]豪尔赫·博尔赫斯:《布洛迪的报告》,选自《博尔赫斯文集》(小说卷)。

  [9]豪尔赫·博尔赫斯:《布洛迪的报告》,选自《博尔赫斯文集》(小说卷)。

  [10]王钦峰:《后现代主义小说论略》,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1]豪尔赫·博尔赫斯:《赫尔博特·奎因作品分析》,选自《博尔赫斯文集》(小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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