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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洪:我上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一堂课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26日 12:21 新浪教育
俞敏洪强调灾区心理救援的长期性
主持人:俞老师,您在博客里说那是您上过的最艰难的一堂课。 俞敏洪:最难的一堂课,平时我想的对大学说的励志语言在那里是没有用的,你既不能触及他们心中隐藏的伤痛,又要把他们那种伤痛变成一种健康向上的力量,因为这个时候你面对这么多学生,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健康起来,要不断告诉他们,过去的地震给大家带来的伤痛,只是你人生道路上的一次沧桑,但是对你未来来说,不影响你未来的幸福和健康成长。说到底,现在你还活着,如果说你还悲伤,就对不起死去的人。但是这种东西太难讲,而且在这种时候坦率地说,你的心理干预到底最后能起多大作用还是一个未知数。因为我到灾区以后,碰到家长,那些子女都已经在地震中遇难的家长,还有村子上的老百姓,子女没有遇难,亲人遇难的,给我整体一种感觉,他们现在处于一种麻木时期,最初一两天的悲伤,那种痛苦、绝望已经过去了,后边一辈子的痛苦和沧桑,回忆起来心灵的颤栗还没有产生。现在左看右上,边上都是有一群孩子,在互相安慰,像这些家长天天聚在一起讨论家庭怎么安置的问题,互相安慰,明显处于一种,我把它叫做心理上的一种平台期。那些家长讲自己孩子的时候,有一点像讲别人家孩子的故事一样,但是我深刻地理解,这绝对是一个表面现象。 我跟东汽中学学生讲话的时候,那些孩子该笑还是笑,你好像不太能够看出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场的一个大地震,一半同学都已经失去了感觉,好像表面上基本上脸上还是挺平静的,但是他们真正的问题会处在什么时候呢?就是高考之后,或者是整个地震时期已经过去了。所以,我估计他们最艰难的时期会来自于比如7月份开始往后的这一段时间。对有些孩子来说肯定是终生性的沧桑。对有些孩子来说是能够恢复过来的。我的感觉,如果我们多做一点事情的话,也许能帮助孩子多恢复一些。如果这些孩子们,包括他们的父母跟我们能够产生一致的想法,并且能够对孩子们进行不断的关怀和鼓励的话,孩子们大概走出阴影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所以,地震最难的还不是灾区的抢救工作,而是现在这帮活着的,尤其是这些孩子们,他们一辈子的心理健康是特别特别重要的。 所以,在这一点上,新东方大概能做一些事情,比如新东方有几千位老师,我们弄个几百位老师,每个老师盯着一位学生,我们就这么盯下去,一直到他健康为止,那我们觉得新东方可能还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个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比你给他们造楼都还重要。我记得我一个人至少能带十个孩子,带十个孩子不断看望他们,不断带给他们看世界美好的一面,也不断告诉他们灾难的不可避免性,同时新东方给他们提供上大学的机会,或者是上大学以后给他们资助的机会,这样可能比较好一点。因为每年我在支持贫困地区一千个左右的大学生上学,我把这里的一部分经费每年拨到灾区去,为这些孩子服务,把新东方的老师派下去,这是我能够做的比别的机构要稍微方便一点。因为我手下老师特别多。 主持人:俞老师刚才提到救援的长期性的问题。 俞敏洪:对,长期性。 主持人:因为我们对于灾区的一种关注,还有对这些灾区孩子的一种关注,并不是说这一段时间我们给他一些支援,其实很多是长期的,尤其是这段时间媒体都很关注,很多社会上的人也去支援他们。但是如果过了这段时间,没有被关爱了,他们可能被觉得抛弃,你们只是一时假装关心我,之后就不关心我了。 俞敏洪:最怕的就是老百姓现在都是看到了各种媒体报道以后一时冲动,大家都希望能够做点事情,其实谁都想做。但是因为媒体报道的热度一定会过去的,总有一天那边的消息就变成了媒体中再也没有了,或者媒体中难得再报道一次这样的情况。而那儿的人民、老师和学生还要生活在那个地方,那个时候是真正需要人们走进去的地方。所以,我对现在这么多的志愿者,现在特别想过去的热血沸腾的人表示欣赏,但是我其实希望这些志愿者,我去了之后就了解了,以后在长久的3到5年之内,真有这种心的话去当地跟教育局或者是民政局联合以后,盯住一个孩子或者是一户人家,这样的话从各方面一帮到底,帮他们两三年,不一定是钱上,是心理安慰上的。就像走亲戚似的,过几个月看他们一趟,哪怕给他们买几瓶水,买点腊肉,地方的老百姓和孩子就会觉得亲热,要产生这种感觉。我最害怕中国人一拥而上,像潮水一样,一下子就退回来了。这次去我抱着大的目的,跟古典说,肯定我们不是来几天,我们新东方一来就是几年的事情。当地的教育局也知道新东方,一听很高兴,我说我来肯定不是送钱给你们,你们来的紧急物资我给你们来。第一,我来是了解建造学校。另外,未来这些孩子教育的一部分和心理成长的一部分交给新东方做。我还可以把那个地方变成新东方为中国人民做事情踏踏实实的地方,新东方很多老师都是城市出身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贫困和灾难的洗礼,他们帮帮这些孩子们,对老师的成长也有好处。从经济上来讲,新东方刚好是把教育和经济实力相对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地方。 我回来以后就跟志愿者们写信,你们现在不要着急去,现在去肯定是添乱,以后有的是时间,新东方有35、36批,每一个人找一个孩子作为对口,给孩子写信交流,把孩子请到北京来玩,很多老师是愿意的,也掏得起这个钱,新东方也愿意掏这个钱。我觉得把救灾工作尤其是救人心的工作当做一个五年计划来做,而不是现在给钱,现在一分钱都不给都没事,重要的是你把这个心给那边人,和那边的心结合起来,这个非常重要。 网友:俞老师说得特别对,心理救援一定是一个长期的事情。 主持人:新东方派出的这些志愿者中,我们也注意到古典是作为第一批进入灾区。 俞敏洪:他是志愿者进去的,不是我们派进去的。 主持人:你到了那儿之后做了一些什么样的工作,感觉有一些什么收获? 古典:我去之前就有一个判断,我会觉得心理干预和心理咨询是不一样的。假如把心理的病作为一个伤口、创伤来说,心理治疗就像我跑到医院去,说医生你给我缝针吃药,第二天我再过来。第一,我去医院很信任那里的人,第二天我可以回来。但是干预是什么?就像你看到那个人,他好象有伤,你又不认识他,你冲过去给他包扎。治疗和干预的区别是治疗是确认你有能力,来求帮助,并且脱离你依然有好的状态。但是干预不是。其实,干预有很多步骤,干预之前还有一个步骤,就是和对方建立一个很深刻的信任感觉。特别认同俞敏洪老师,你要先成为他们的亲人,别人才可能愿意被你干预。否则你跑过去跟他说你有心理疾病,他们会很讨厌你。第二,你去的之前一定有亲人,我先会去驻场,我跑过去跟每一个人说我是古典,他们不知道,我说古天乐的古,他们哈哈大笑。我说你们就叫我哥哥就好了,有什么生活上的事情可以帮你,有肚子疼可以帮你,因为很多心理疾病反映在身体不舒服,高兴不高兴可以跟我说。有一个女孩,我说你有没有什么不高兴?她说我很开心。我说那你就把你得开心跟我分享一下,结果愣了三秒钟就开始哭。因为那边的孩子可能太多媒体和心理咨询师扫了一遍,他就觉得政府这么关爱我,我应该表现得很开心,所以你问他好不好,他说很开心。但是很少有人说如果开心的话跟我讲讲,他就会觉得真的有人在懂我,其实不开心。 俞敏洪:实际上是这样的,我个人的感觉去了以后,你光强调学生坚强、开心是不够的,你实际上应该让学生,他愿意哭就哭出来,把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讲出来,最后针对他们每个孩子实际不同情况,对他们进行辅导和干预。另外,一定有一个前提条件,我在那儿就深刻体会到古典被学生接受的程度比我要高得多。为什么呢?尽管很多学生听说我的名字,但是我刚去那儿,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人物对待,而把古典当成是一个可亲可爱的老师对待,所以,学生们跟他的接触笑容态度,和跟我接触是不一样的。我感觉这是一个过程问题,首先要让孩子认识你,然后再是认可你、信任你,到最后依赖你,要达到依赖你,从心理上到其它方面都依赖你的时候,你对他的干预最后才能够成功,才能够把你健康向上的或者是其它的思想才给它灌输过去。如果他对你抱着怀疑的态度,或者是心理很封闭,本身还处于恐惧状态,你是完全不太可能做到的。 主持人:孩子不会因为你是一个专家,我就要听你的,不可能。 俞敏洪:对,很多专家讲话都是干巴巴的,干巴巴的结果是孩子不听,或者说因为中国的孩子从小就受过这样的教育,要听政府的话,要听老师的话,现在老师说快乐大家也快乐,但是这个快乐不是出自内心的快乐就很麻烦。我们宁可他不笑,但是心理是健康的,而不是他笑的背后把所有心理的东西都压抑在里边。我走了这么多学校,包括碰到灾区的孩子们,我发现比较健康的孩子当时就说,在山区孩子也没地方去,学校倒了,父母还在,这样的孩子尽管也看到了同学死亡,但是因为父母老跟他在一起安慰他,倒反而显得相对比较健康。像这种集中在一起的,现在父母有的还没找着,或者有的在一起也不让见父母,像这样的孩子心理压力还是比较重的。 古典:心理干预之前一定要有一个信任感,但是依赖感可能有点过。第二,干预之后,当然俞老师讲干预是一个很长的过程,3年、5年。我在那儿一共呆了72个小时,其间我至少看到我能看到的就5波心理咨询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来了之后,有的是摄像机跟在后面,小朋友,我们拍一个镜头吧。有的是做团体,两个小时。我之前去的时候有很大阻抗,我一讲我是心理咨询,他们就觉得很抵触。我才知道之前做了这样一个告别仪式,一百多个人写下一张纸,说对自己亲人的哀思,烧掉或者是折掉扔掉,这个过程。这个过程本身是比较好的,但是首先一百多个人,做完以后,这个事就没有下文了,这就很可怕。 俞敏洪:我在另外一个地方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我在那儿一个小时来了两批咨询师,都是拿着一个摄像机,带着一圈孩子做游戏,然后就走了。我当时就有一点不三不四的感觉,心理咨询师应该是一群人,比如一个咨询师带4到5个,7到8个学生,根据数量、你自己的能力确定,你必须成为这些孩子的朋友,住下来,呆一个礼拜、两个礼拜,孩子对你的底细了解,产生可亲可爱的感觉,这时心理干预才有效。什么到那里跟孩子唱首歌就走,跟孩子做完活动之后就走,坦率讲这是形式主义的行为,形式主义的行为在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用的,绝对不能用。 主持人:古典老师刚才给我们介绍了到了灾区的学校之后跟这些孩子刚开始建立心理干预的时候,一定要让这些孩子新信任你,有了这个过程,接下来我们住下来就要做一个筛选。 古典:先是建立关系,这时就面临着一个问题,我们面临着一百多个人,我们初步判断可能70%、80%的人会有问题,但是慢慢会痊愈的,这些人实际上不需要我们全程干预,我们定义的方式就是推动他们进入到高考。其实事后一些调查报告也支持这个东西,包括我们昨天发了一个“孩子的梦想是什么”,40、50%的人是希望高考考好。还有一些孩子更好,说我要帮助别人,帮助爸爸妈妈,加起来60%多的人已经开始积极往好的方向走,推动他就好了。还有30%的人很需要陪伴,包括内心凝注等等。还有20%多的人,我们圈出来27个人,他们是急切地就需要马上干预,有的是不面对现实,比如填亲人丧失,有丧亲和不知道,有16、17个小孩全都填不知道,他们集体拒绝面对亲人丧失的心情,需要积极干预的。但是由于人数,第一件事是要把人筛出来,到底谁是没有问题的,谁是问题轻,谁是问题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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