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水手刀

　　他早已不是莽撞少年了，不会傻到为个风尘女孩去逞英豪。况且他知道，一个天天和男人打交道的女人不会为任何坏男人生气超过三十秒，不然，她早已活活气死。

　　望着她，他想笑。嘲笑。

　　她低着头等他说句公道话。等了小一会，她见到他翻着眼白，淡淡一笑。“好，我也要向他学习，不出街就不给小费。好办法。”

　　她愣在那。

　　男人都是狗杂种。都是。她脸更红了。他仍在慢条斯理喝咖啡。

　　一排雪白细碎的牙齿咬在嘴唇上，嘴唇暗红。咬牙之后，一个生动的笑容在她脸上浮起来。往前一扑，她象小孩坐滑梯一样从他胸上坐到大腿上，挽着他的脖子很温柔地说：“算啦，我不要那小费了，我陪你，为你做点牺牲。”她用技巧的语言和举动希望他能够领情。

　　可他毫不领情。

　　他神色平静，声音冷静，“谢谢，你可以不牺牲。”

　　“你真那么铁石心肠？”

　　“如果石头会流血，会碎，那么，我是铁石心肠。”

　　“畜生。”她打了他一拳，却很亲密地向畜生贴了上去。仰起头，遭遇了他的双眼，她被吓得颤了一下。那目光太恐怖了，只有-？她想不起曾经见过这样的目光，象火球或者什么很烫的东西。后来-

　　后来什么特别事也没有。

　　她的老虎哥哥开始唱歌，一遍又一遍唱同一首歌。

　　她早就惯了。总是这样：他很少说话，每一个漫漫长夜总是搂着她不停地歌唱，偶而手上有些猥亵的动作。小费不多不少，按公价二百。要求过几次她出街，被拒绝也不生气。

　　他算一个好客，长客，不折磨女人的男人。她不能再奢望什么。

　　曼妮很珍惜他。现在这个艰难时世，经济不景气，竞争激烈。他是一个很好的利润之源。为此，她对他很温柔，不奇怪他的一切怪僻，迎合他的一切习惯，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除了出街。

　　这天晚上，老虎唱的是浪人情歌。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当时光悄悄地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让它随风去，让它无痕迹，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我会装做我不小心滴下了泪水，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

　　他的歌声高亢。

　　曼妮听过许多男人唱歌，他的歌声很优秀，跟他的服饰一样优秀。

　　他念着独白：房子盖在海上，我注定一生要流浪。他常常念错了，把流浪念成了流泪。

　　曼妮看见有光亮在他眼中闪动，一荡一荡。

　　他是一个疯子吗？反正不是很正常。曼妮偷偷笑了。

　　这些喜欢夜晚不眠的男人有正常的吗？她很怀疑。她知道，寻欢作乐的人往往是没有欢乐的人们。他们喜欢折磨女人，喜欢所有人不快乐。但他是例外。他很沉闷，一个沉闷的斯文人。

　　她静静地陪伴着这位老虎先生。

　　唱着歌的老虎一直想哭。他不快乐已经很久了。自从她飞上天空象阳光大地一样成为永恒，他就已快乐离身。他出走，他流浪，他需要逃，他失眠。

　　但他没有哭泣。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血和泪是男人的隐私，不可被人看见。看见的人会同情你或者变本加厉地欺压你，总之不会有好结果。他在不停地歌唱，囔囔地道白。

　　我注定一生流浪。以他的西化教养，他记得只有犹太人才一生流浪，直到摩西带他们出了埃及。那是一个故事。

　　歌声在昏暗的密室之中循环往复，其余静止。

　　曼妮抱着这位有些疯症的好客人，静静的。但她心中有些想法。

　　外表看上去，老虎是一个富有且气焰嚣张或者冷酷的男人，可他总孤单地面对着她表演着一腔无法掩饰的柔情如水。

　　一个月唱三十首悲惨的情歌，是女人都会有些心动的。他唱得那么投入、那么痴情。只可惜-，唉。她惋惜地叹。只可惜那个令他每夜唱不停的人绝对不是自己。

　　她在他的面前，不过和摆在台上的水果盘一样，一道应景的最低消费而已。

　　那个女人是谁，我好羡慕她。她想。

　　早上的时候，他们相拥着走出了娱乐城。

　　“不和我出街吗？”他说着给了她三张最大的人民币，比平时多了五成。

　　“不，谢谢。”她收了钱，觉得上半夜的牺牲他领了一半的情。

　　他笑笑，指着车说：“我送你回家。”

　　她笑嘻嘻摇头，把皮外套披上了肩头。“不，谢谢。我怕你兜几个弯就不知把我送到了谁家，卖了也有可能。”

　　“我那么坏？”他绅士地帮她穿上了外套。

　　这令她很受用。抖直了双袖，她说：“不是你坏，是我坏。你是个好人，不害你啦。我们这些职业情人专门以破坏好男人的家庭幸福为己任，你小心。”

　　他扫了她一眼，冷冷说：“我没有家，再见。”

　　闻言，她向停成一长溜的夜班的士走去。白色的皮外套领子被北风吹得抖动着，她象一只白老鼠飞翔在晨雾之中。

　　早晨清冷。他心中一热。很好，又一个黑夜过去了，有人陪我。我不孤独。

　　朦胧安静的早晨，一声刺耳的尖声响起，一辆小车倒退着冲上了马路，一摆头，绝尘而去。车灯大亮。前途光明。

　　二个小时之后，早上清冷的阳光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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