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年代15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9 14:25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水手刀
想想他忍不住还是要发表意见,见女孩不说话,他就恶作剧地学着她的腔调续上她的故事:“十岁那年丧尽天良的舅舅强奸了我,折磨了三年,把我买到内蒙古,给一个五十岁的牧羊人做老婆,作价才两担稻谷。我生了三个女儿才在一个暴风雪来临的夜晚逃出虎口。我流浪了几十个城市,最后在这个城市干上了小姐。我真的没办法。”
他边说,女孩边用美丽温柔的拳头捶他。
“你把我说得这么惨,胡说,狗屁。”可她的眼睛红了,有些真相被泪水冲刷出来。
他没注意,他在受用她那温柔的拳击,那是舒服的按摩放松。
他洋洋自得地说:“我续上的这部分故事一定更能骗人同情、赚人钱。丫头。”
“你是个妖怪。”曼妮这么评价他,然后就举起了杯。
她举杯的时候,他终于在她脸上找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一种苦。
苦是很难形容的表情,也许仅仅是嘴角的一线皱纹轻轻一深,也许其它。他是个被生活训练得非常敏感的男人,对于一个有生命的灵魂,他只要伸出一个指头轻触它的表面,就能感受到它的内心。他很奇怪,二十岁的女孩怎么可能有三十岁的表情呢?在朝气勃发的年纪有什么苦是长久的吗?那苦给他一点点吸引,他想把它揽入怀抱。不是肉体交易,是灵魂接触。他举起杯的时候,再次感到了孤独。
只有孤独漂泊的心灵才会对一些生命中并不良好的感觉产生共鸣、张开怀抱。有一个细小的洞出现在他心上,有些东西流进去或者流出来。
红色的酒倒进了口中。
曼妮除了喝酒再也没有说话,没有哭泣。
有些体会是不真实的。在这个地方,这个场合,这个男人的面前,娱乐和游戏是她的责任,其余的都是多余。
谁知道一个在夜色中温柔的男人在白天又是什么一付嘴脸呢?
早晨,老虎把十张最大的人民币扔在已醉得昏沉沉的曼妮身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这是现在的他表达不同心情的唯一方式。
老虎刚走,曼妮立即睁开了眼。她紧紧地抓住那叠钞票,开始哭泣。最后哭成一团象一只受惊的刺猬。
她卷了起来。
莱斯心情轻松地驾着车在街道上巡行。
今天,应该是昨天,吴三哥肯定被我说服了。我的智慧没有离身,还得有几条好命。
在夜宵摊上吃了一碗油汪汪的米线,味道很不错。是感觉不错。
他心情充实。
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常常就有路了。这叫车到山前必有路。古时候的人真有智慧。
东方欲晓,莱斯回到了酒店,一身暖洋洋。要睡觉了。拉开窗帘,电话响了。
他纳闷:这么早,谁呢?吴三哥不至于这么肤浅吧?想了一夜就要和我谈心?
“喂,who are you ?”他特有兴致地说了一声英文。
“是我,老虎哥哥。”
脸变了。惊。是个女人?曼妮?“曼妮?有事吗?是不是喝醉了,银包被人偷了?”
她在哭?他听到了哭泣声,感觉希奇古怪,似乎自己突然变成了女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我-”曼妮不敢告诉他。有一次她偷偷翻了他的皮包,看见了他的电子钥匙。那是一张卡,上面记录有酒店和房间。“反正我知道。”
他沉默下来。一个女人不想说的事情,严刑逼供也可能徒劳无功,何况隔着一条长长的电话线。他不问了,恼怒。有被偷窥的感觉。
“对不起,老虎哥哥,那天你的什么卡掉在地上,我不小心见到了。”曼妮似乎感到了他的恼火,有隐瞒地诚实了一句。
但她不再哭泣,连哭泣的心情也没有了。情绪不外于是,发泄了就是曲终人散的味道。
她最后解释了一下。“老虎哥哥,没啥事。我就是想哭给你听听,你是个好男人,我要哭给你听。”
莱斯原谅了她,因为她最后的解释原谅了她。
他的脸上出现了某种奇特的样子。早上的阳光照过来。他的嘴角上有一道交织缠绕的不动声色,一道巧妙隐藏着的苦痛和狡诈的忧伤。
“你傻了吗?学学我吧。想哭就哭给墙壁听。这个世界任何人可以分担你的任何东西,就是不会分担你的痛苦。我要睡了,下次有机会又有心情的时候再听你哭吧。再见。”
“再见,拜拜。呗。我亲你。”
他们挂了电话。
真滑稽,哭给我听。一个女人要哭给你听,是什么意思?没有意思。莱斯强迫自己相信曼妮有点疯癫,并准备暂时不去见她。反正他最近有许多正事要做。
不见。我早就不会怜香惜玉了。他的意识这么说。
但他心上的那个洞抖了一下,扩大了一点。有东西流了出来。
近似眼泪。
在阳光中莱斯听到自己年轻的声音说,哈,你好,这件衣服我认识,它挂在免税的三楼,名字叫2880,可这个人我不认识。
她沙哑的声音充满性感。你是一个口花花的靓仔。
后来,她爱上了这个口花花的靓仔。
每当想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就走了,站在世界最高的冰山之巅,四下无人,他被世界遗忘。
他看过派克演出的“乞立马扎罗山上的雪”。
那只豹子为什么会死在那高高的雪山顶上?
我知道,是因为孤独。
枕头上,阳光透过白纱窗成了一线又一线。他捕捉到了光线尽头的美丽。她的发上驻留着一缕缕晨光,晃动。她的唇很宽,上面有细细的网,随时会飞起来。她的鼻子直挺,坚强得令人惊讶。只有她的眼睛是脆弱的,那目光一碰就碎,散成一片雾。那雾是轻轻的,轻得他无法承受。她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女人,沉默,愤怒、悲伤或者喜悦都埋在心中。她只为他而笑。她不会笑,一笑起来就无法收拾,她用于笑的肌肉只会松弛却不会回收。
慢慢的,他看到了最想忘记的一些影子。那些影子破碎,他却无法放弃,就象他儿时的旧玩具,它们都保存在故乡的屋子里。
他看到了她最后的时刻。她用力要笑,用了全部的力气,一生中最后一点力气。她无能为力,他也无法帮助她。在她依然年轻的脸上,在她几乎透明的嘴角,裂开了一条皱纹。
那是一个令他心碎的笑。然后一切归于平静。他开始哭泣,三岁之后,这一生中第一次哭泣。所有的液体从他体内流出,他空了。
波涛在体内汹涌。
他的心情常常失控,对此他束手无策。他清楚,如果不是天生意志坚定,在很多年前他就应该疯了。
这就是他保持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习惯的私人原因。
他闭上已湿透了的眼,泪水一滴滴跟随着流下。再睁开眼时,情绪暂时得到了宣泄。
他悃了。
早上虚弱的冬日阳光中,鬼魅、灵魂、所有带来恐惧悲伤的东西失去了形状。
他向浴室走去。
冲凉睡觉。他这么对自己说。白天的确比夜晚适合睡眠。
泡个热水澡,莱斯上了床,打开一本书,又放下。他仍睡不着,心绪不宁。
我这是怎么啦?
那是一种预感。以为有什么事情会在今天发生。
但他压制着这预感不让它出头,他需要休息。七天不吃饭,人就会饿死。
虽然他不知道几天不睡才会醒死人,但他并不想试。
小时候,他喜好做白日梦,幻想或者构想。长大了知道这样不好,但那时已不需要改正了。他总是忙得没时间,别说是做白日梦,做事都不够时间。后来他就习惯了不浪费思考,任何时候他也不想无事找事来烦自己。意守了一会空灵,莱斯终于心境平和了。
他宁静地在阳光中睡得晨昏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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