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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之烛

http://www.sina.com.cn 2001/05/10 09:39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杨叛

  那是在三年前的初秋,我来到布达配斯这个城市已经一年了。那是混混噩噩的一年,也是忙忙碌碌的一年。一年的时光可以让一个原本心怀梦想的大学生改变许多了,尤其是当他身在异域,寄人篱下的时候。

  布达配斯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寂静的小巷,古老的铁枝路灯,处处有灰色的鸽子飞舞。然而这里的中国人却少有观赏的兴趣。每个人都咬紧牙关,行色匆匆,为生活而奔波。在国内的时候,对于国外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但是当你真的接触到这种生活时,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没有在国外生活过,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孤独。是孤独,不是寂寞。寂寞只是心灵的渴望而已,有时候你甚至还可以利用它来创造出点什么,比如艺术品。可是孤独,那是种无形的隔离感,就好象你穿着一件透明的盔甲一样,永远无法接触到周遭的一切。

  幸运的是,我置了一台电脑,上了网。无聊的时候,便到聊天室内和五湖四海的朋友们聊上一阵。里面有的人和我一样,孤身一人在国外,就象在英国读博士的天涯。他的网名是天涯过客,我嫌长,就问他应该叫他天涯还是过客。“我想家的时候你就叫我天涯,不想家的时候你就叫我过客。”

  “那你什么时候想家,什么时候不想家呢?”我问。

  “我总是想家的。”

  于是我就叫他天涯。

  那时的匈牙利已经取消了九十年代初的排外政策,国人一窝蜂地涌入这个中欧最大的国家,利用各种手段追寻自己的财富。整个布达配斯有超过三万的中国人,其中三分之一集中在这里最大的批发市场四虎市场。

  每天清晨不到六点钟,有的摊主就已经早早的赶到,铺开自己的摊位。数平米的摊位上可以技巧的摊主可以摆下数十种商品,琳琅满目,十分吸引。到七点钟,市场便开始喧闹起来,有小吃铺锅碗瓢盆的交错声,有换美军的阿拉伯人的招呼声,买主和卖主的讨价还价声,罗马尼亚推车工人的吆喝声,沸腾而生机勃勃。

  采购者来自四面八方,有来自布达配斯城内超级市场的采购者,郊区的小商店老版,以及来自克罗地亚,南斯拉夫,甚至俄罗斯的客商。他们操着磕磕巴巴的匈语和市场中的中国人,越南人,阿拉伯人,匈牙利人讨价还价,说不清时就索性掏出计算器来按出数字让对方看个清楚。生意成了还互相开个玩笑,颇有点天下一家的感觉。

  我的摊位在一号街的中间,紧挨着一颗大榆树。对面是一家专卖假名牌的越南人,隔壁是一个姓毛的浙江人,我叫他老毛。生意不景气的缘故吧,老毛的脸整天都是苦着的,难得看见他笑一回。越南人则整天都是满脸的笑容。假名牌利润也高,卖一件就可以挣十件,可是风险大,被抓住了就有被驱逐出境的可能。这个风险中国人是冒不起的。

  中午的时候生意开始淡下来,越南人去打扑克了,只剩下我和老毛看着自己的摊位。虽然刚刚是初秋,可是天气依然热得吓人,白花花的太阳照下来,人还没动便开始流汗。我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上,注视着往来的人流。

  “喂!小杨,你帮我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是老毛那软绵绵的声音。

  我探出头去,看见三个人站在老毛的摊位前。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剩下两个看来是他的女儿,十七八岁的年纪,都穿着黄色的裙子。那个中年人说的显然不是匈语,虽然我听不懂,可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南斯拉夫人。于是便试探着用英语问:“Are you from Yugoslavia?”那男的听了,便高兴地转过脸来冲我笑:“Yeah!Yeah!”然后拍了拍一个女孩儿的肩头。那女孩儿正仔细地看我,突然用生涩的匈语问:“Kinayi?”她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点了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判断正确吧,她开心地笑了。东欧的女孩儿大都肤色洁白,容貌秀丽,再加上那阳光般的微笑,不看了不由一呆。那个父亲又催促了一句什么,女孩儿回头做个鬼脸,这才用英语对我说他们想知道老毛卖的一种毛衣的装箱和配比。我向老毛问了,又详细地告诉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又告诉她父亲,就这么不厌其烦地折腾了一阵,生意便谈成了。父亲和老毛在一边开箱挑货,那姐妹俩却来到我的摊位前叽叽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不时地看我一眼,然后又嘻嘻哈哈地笑。我有点不好意思,却又不好开口。好半天,那两个女孩儿才停了下来,那个和我说话的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说:“China is beautiful,I like China.”谁不希望自己的祖国被人夸呢?无形中,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Yeah!Very beautiful!”我微笑着回答,“Your country too.”

  然后两个人又不知说什么好,都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那个年轻一点的妹妹捂着嘴又是一阵笑。那姐姐便瞪了她一眼,然后又用英语问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是的,当然,我叫杨。”我回答。

  “杨?……杨--”她喃喃地重复了几遍,先抑后扬,象在唱歌一样。然后又和她妹妹低声说了什么,两个人又是一阵笑,真是爱笑的女孩儿。“My name is Lanan.”她指着自己的胸口道。

  兰娜?哦,很美的名字啊。

  “嗨,兰娜……”我说。

  “嗨,杨……”她微笑道。

  这时,她父亲已经在一边催促她们了。

  从那儿以后,每次她们来市场,经过我的摊位时,都要停一下。虽然我的货并不合那父亲的胃口,然而兰娜还是有办法让她父亲从我这里买点什么。有时是几打袜子,有时是一包短裤。每当父亲皱着眉头在我的摊位上挑挑拣拣时,兰娜和她妹妹琳达就在一边微笑着看我,不时地拌个鬼脸。我呢,则尽可能地告诉她们一些市场的新行情和货主的摊位。虽然没有什么谈话的机会,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是一点点的增长着。

  在聊天室里,我告诉天涯认识了一个爱笑的南斯拉夫女孩儿。

  “她漂亮么?”天涯兴致勃勃地问,这一向是他关心的话题。

  “不很漂亮,”我想了想,又在键盘上敲道,“但很美丽。”

  “你的逻辑短路了:P”

  天涯不明白,对我来说,漂亮和美丽永远是两个概念。那些身姿摇曳的模特和影星们那些无疑都是漂亮的,但在我的心中永远与美丽无缘。美丽应该是一种更真实的感觉,就在你的身边,可以随时触及,就象兰娜。

  一天下午,我收了摊子来到停车场准备离去时,看到兰娜和她的父亲正靠在他们的车边谈着什么。便走了过去,问道:“兰娜,怎么还没走啊?”

  “是杨啊!”她高兴地叫我,“我们的老爷车出了毛病了,要修理。”兰娜马上又苦恼地道,“今天回不了家啦,妈妈一定急死了。”

  “那怎么办?”我问。

  “等会儿修理工把车拖走了,就和爸爸去旅馆住一夜。”

  “现在呢?”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想了想道:“我带你去看多瑙河,好不好?”

  她高兴地大叫起来,跑过去和她父亲说了几句,又跑回到我身边:“走吧,我们去看春天的多瑙河。”

  多了“春天”两个字,我的心也不禁雀跃起来。

  其实我并不喜欢多瑙河,觉得它太过缓慢沉郁,没有生命力。我还是更加热爱中国的黄河,多么澎湃的苦难。

  从四虎市场到河边的白桥不过十分钟的车程,我开得很慢,使兰娜能仔细地看路边的风景。她兴奋得象个孩子似的问这问那,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对这座生活了一年多的城市所知的竟是如此之少。

  停好车后,我和兰娜沿着河边的步行街漫步而行。

  “匈牙利真好,真美丽!布达配斯真好,真美丽!”兰娜不停地赞叹着,大概什么地方在她的眼中都是美丽的吧。如果不是非得用英语和我交谈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会用诗一样的语言来倾吐她对这个城市的喜爱。

  “中国也有很多美丽的城市……”我忍不住道。

  “我知道啊,”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一直想去中国的。”

  “你对中国知道多少?”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我知道中国是玫瑰的故乡啊……”她向往地说,“欧洲的玫瑰也是在和中国月季杂交后才得到改良的呢。”

  我愣了一下,这并不是我熟悉的话题。

  “你喜欢玫瑰么?”兰娜认真地问我。

  “喜欢。”我想了一下回答道。恐怕没有人不喜欢吧?那么可爱的花。

  “我最喜欢玫瑰了。”她拍了一下手,微笑道,“非常非常喜欢。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玫瑰园。”

  “啊,那要很多钱么?”我问。

  “不,不,我是说自己的玫瑰园,我自己种玫瑰。”她解释着,然后又叹息“其实希望玫瑰开放的话,现在就应该播种了。”

  “那就播种么,不会买不到种子吧。”我笑问道。

  “不行,我们那里没有我要的品种,我想要的是淡色玫瑰,英国的品种,很珍贵的玫瑰。”她叹息道。

  英国的玫瑰么?我暗暗记了下来。

  走了一阵,我看到她的额头有汗迹出现了。

  “渴么?”我问。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想喝什么?可乐?果汁?”

  她侧头想了想,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我们喝啤酒吧!”

  “啤酒?”我惊讶道。

  “好吧!啤酒就啤酒!”我无奈地道。

  买了两听德国牌子的啤酒,我们边走边喝。

  “你知道么?爸爸在家里老是不让我们喝啤酒,他要是知道,一定气坏了!”她吐了吐舌头。

  我有点在犯罪的感觉。

  又走了一阵,来到河畔了。我和她抓住栏杆向下俯视。

  “杨!你看!好多水鸟!洁白的!多么美丽!”她欢快地叫着。

  是的,碧绿的水面上,数只白色的水鸟在滑翔着,不远处,游轮发出隆隆的马达声。

  我转过头望着兰娜,她的脸庞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惊喜的眼神露出一丝未泯的天真,栗色的秀发在微风中飘扬。我举起手中的啤酒痛饮了一口。微温的啤酒暖暖的下到胃里,又涌到头上,给人熏醉的感觉。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爱上多瑙河的。

  回到家里,我在网上搜索玫瑰的资料。

  玫瑰的拉丁文名字是Rosa ruBosa Thunb。玫瑰蔷薇科蔷薇属,为落叶小灌木,花色艳丽,色媚味香,可种花坛或盆栽,播种和分株繁殖,也可用嫩枝扦插,生长快,萌芽力强。

  在聊天室中,我问天涯:“英国有许多玫瑰么?”

  “是啊!许多,玫瑰是英国的国花呀!”他回答。

  真的么?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天涯,可不可以给我邮一些淡色玫瑰的种子?”我问道。

  “???怎么想起要这个?”

  “希望玫瑰开放的话,现在就应该播种了。”我答道。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天涯的邮包。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不是种子,而是一小捆的嫩枝。

  “让玫瑰开地更快些吧。”他在邮包上潦草地写道。

  几天后的星期日,兰娜和她父亲又来市场采购了。来到我的摊子时,我把淡色玫瑰的嫩枝交给她。

  “这是什么?”她瞪圆了眼睛,用可爱的神情问我。

  “淡色玫瑰的嫩枝,英国的朋友送给我的。”我说。

  她看了看手中的嫩枝,又看了看我,突然扑到我怀里,在我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杨!杨!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她大声叫着。

  我看到老毛和越南人都惊奇地望着我们,觉得有些尴尬,便轻轻挣脱了她。她父亲在一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去后,你一定要把它们种活呀!”我叮嘱道。

  兰娜大力地点头,将嫩枝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离开的时候,兰娜在老远的地方回头招呼我:“再见!杨!我爱你--!”现在回想起来,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个说爱我的女孩子。

  冬天的时候,兰娜没有随她父亲来市场了。

  “她的母亲病了,她要留在家里看店,同时准备上大学。她很忙,非常忙。”她父亲用蹩脚的英语解释道。然后又递给我一张纸条,“她让你给她打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兰娜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欢快动听:“杨!你好吗?我想你了,很想你!你想我吗?”

  对着这样热情的问题,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问:“你的玫瑰好吗?”

  “为什么是我的玫瑰?”她不同意地道,“应该是我们的玫瑰。我和杨的玫瑰。”马上又开心地道:“放心吧!它们很好,爸爸搭了一个小小的暖棚,它们都已经长出蓓蕾啦!很小,颜色很淡,看起来象燃在云中,在梦里的一支支小小蜡烛,朦朦胧胧的美丽。”她努力地形容着。

  云梦之烛?真是很美丽的想象力。不过兰娜拥有这样的想象力我并不感到奇怪。“春天的时候,我会带一支开放的玫瑰去看你的!”她认真地道,“你要等着我啊!”

  “一定!”我在电话的这端承诺道。

  然而兰娜并没有在那一年的春天来看我。

  那一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了南联盟,中国大使馆也成为被轰炸的目标之一。

  因为少了南斯拉夫的客商,整个市场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老毛在那一年发的货基本是针对南斯拉夫客户的,所以都压死了。面对着国内一连串的摧款电话,他整个人都变得发呆了。我试着给兰娜打电话,却无论如何也打不通,最后只能放弃。从电视上看,被炸到的都是一些工厂和政府设施,那么兰娜一家人应该没事吧?

  国内掀起了一场反美的风暴,甚至在网上也到处可见“打倒美帝国主义!”“杀光美国鬼子!”之类的口号。还报道说电影院纷纷拒映美国大片,国人纷纷拒吃麦当劳。然而我很是怀疑这样的愤怒能维持多久,因为中国人民实在是一个容易原谅别人的民族。

  冬天的时候,战争过去了。匈牙利和南斯拉夫的边境重新开通,又开始陆续有那里的客商来市场进货了。然而,给兰娜的电话还是没有播通。

  一天清晨,我刚铺开摊子,就有人在叫我:“杨!”

  我回过头去,看到那熟悉的少女身影和栗色的长发。“兰娜!”我惊喜地叫道。“不,是我,琳达。”少女回答道。

  真的是琳达,兰娜的妹妹。

  “兰娜呢?”我焦急地问。

  “兰娜她死了。”琳达黯然回答道。

  “怎么会?”我不信地摇头,“不是说就炸死了几百个人么?为什么会又兰娜?”

  “兰娜不放心她的玫瑰,从防空洞偷跑出去看它们。结果被炸伤了,失去了双腿,然后又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就这样……”她说不下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脚冰凉,浑身发软,再没有任何的思想,甚至连琳达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我又缓缓地将铺了一半的摊子收起来,开车出了市场。

  我不知道是怎么将车子开到美国使馆的。一路上都是恍恍惚惚的,眼前尽是兰娜的笑容。

  下了车,我来到院墙外,望着里面的建筑。

  这是一座典型的欧洲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庭院整洁,星条旗高高的飘扬。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我能做什么呢?象国内当时那些愤怒的群众一样往里面扔块石头么?

  我望着进出的人们,他们都毫无例外的西服革履,衣着讲究。当时,身在美国,围坐在办公桌旁下达轰炸命令的那些人想必和他们一样的衣冠楚楚吧。

  真是难以相信,就是这样的一些人夺去了兰娜的双腿,又夺去了她的生命,摧折了我们的玫瑰。

  当时,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下达了轰炸一个国家的命令呢?

  这样的心情,我想象不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我缓缓地走上前,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吃力地在院墙上刻了一朵小小的玫瑰。我刻的很难看,可是很深,这样不论多久,这痕迹再也不会消退。

  刻好后,我又望着它站了一阵,轻轻地念出那个亲切的名字:“兰娜……”然后离开。

  日子飞快地过去。国内的电影院又开始纷纷上映美国大片,麦当劳重新爆满。就象我说的,中国人实在是一个容易原谅别人的民族。

  一年后的冬天,我移民到了加拿大。找房子,搬家,找工作,办福利号和健康卡,一连串的事情忙得头昏脑胀。最后终于安定下来,于是又开始上网。

  网上多了许多的新面孔,原来的老网友都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开始离开了。幸好天涯还在。

  “杨叛好!好久不见了!:)”他见了我高兴地道。

  “是啊,你的博士读的怎么样了?”我问。

  “唉,还要熬一年呢!:(”

  “别灰心么,加把劲就可以衣锦还乡了。”我鼓励道。

  “谢谢!你怎么样?”

  “我在找工作啊!加拿大工作真不好找:(”

  “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当乞丐也不会饿死你的。^_^”

  “去你的!乌鸦嘴!”

  “哈哈,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那时,你向我要的玫瑰,它们开放了么?”

  …………

  “喂!杨叛说话呀!还在么?真是,不会是断线了吧……”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回答道:“对不起,还在:)”

  “刚才问你那些玫瑰怎么样了?”

  “那些玫瑰……”我的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天兰娜在河畔的样子,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的脸庞,惊喜而天真的眼神,栗色的秀发在微风中飘扬……,我的双眼再一次湿润了,“它们曾经开放过,开出过很美丽的花朵……”

  “真的?”

  “是啊,它们还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做云梦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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