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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嘉俊 夜X
向羽姓甄，这家伙是进了初中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初中生都知道“项羽”是谁，进了高中才知道原来也不是每个高中生都知道“甄”这字怎么念。而向羽的初中和高中，恰巧都是在峰中念的。
不不，这不是说峰中的学生整体素质不高。其实一个人的素质高低需要自己、社会、素质高低标准这三者来负责，而在学校读书的孩子，往往自己负的责任少一些。
在大家普遍对自己不怎么负责的峰中有个对自己的某一项属性——成绩还是很负责的班级就是8班。不不，这也不是说其他班的同学对自己的成绩不负责。其实负责不仅是一种态度还是一种能力，而在三百多号人抢一条跑道大家都智力正常没人缺胳膊少腿也没人一天只有23个小时的情况下，没有跑进第一集团方阵就是“对自己的前途不负责”，怎么说都不人道。
如果有人听了以上的话觉得不满觉得“不人道”是一种人身攻击而不是客观评价请不要对笔者发脾气，那是向羽的观点。是的，8班的班长向羽。
向羽其貌不扬，不善与人交往，脑筋大概也不是太好使。但是用他的好朋友孟天的话来说，“他是个有‘气’的人。不管那‘气’是什么气，至少他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这一点，是他这种一板起脸就活像面瘫的人中很少见的。”
8班的构成绝大多数是峰中初中部的子弟兵，这是因为峰中作为重点中学每年总要准备一批初中毕业生让他们自愿直升本校高中以提高人气兼调整教职工队伍中的人民内部矛盾。偏偏这一批人的数量受到教育局的制约，每每不能凑齐一个班级，所以往往学校就将没有直升而通过中考“回归”的子弟兵以及中考成绩优秀者和以上的幸运者拼凑在一起，组织成一个挺有夜郎自大意味的重点班。因此这个重点班，就往往继承了过去初中重点班百分之五十的血液。
甄向羽不是峰中初中重点班的成员，也没有捞到直升的名额。据他自己说，“有天学校叫我们考试——只是次普通的期末考试，我就照着兴趣答了题交上去，结果成绩出来是年级一百二十几名。然后学校才告诉我们说这就是所谓的‘直升考’。”听他说这话是挺不满的，可是语气已经不怎么气愤。毕竟，向羽后来还是顺利回归了，虽然浪费了二十多分的中考分。提到这二十多分，他又会叹着气说：“兄弟啊，我那时是年幼无知啊，受了年级组长的欺骗，我的志愿可是市重点填在区重点后面啊……”可了解他历史的人会说，“别听他胡扯！要不是因为那个A某某，他才不会去改志愿呢。造谣？我可是有凭有据的。那天‘她’被补充直升的消息一传下来，我亲眼看见他马上到办公室去要志愿表去了……哎，说实话学校也太毒了，只有第一志愿进的才能分在8班……向羽这个人，就是做得出这种事的。别看他每天做深沉状好像精得很，其实脑子一热什么傻事做不出来？而且这家伙对不少女生都保持‘良好关系’。虽然可能连人家的手也没摸过，却总觉得欠了人家什么似的。就说上回吧……”笔者失职，没有查证消息的可靠与否，好在这是向羽心里自个儿想的事情，编不出来拿一句“我怎么知道”就能混过去了。
从班长甄向羽的经历就可以看出学校建立8班的用心：这个班需要有最好的实力，孩子们要绝对忠诚，忠诚得有点儿傻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做题目的时候不傻；忠诚得胆子小一些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填高考志愿时野心大大的有就可以了。这么一说好像向羽同志的形象就不怎么高尚了，“班长”几乎可以和“狗腿”划上等号了。可是请不要忘记，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当狗腿”可是一件不说时髦也有很多人追求不懈的事业，就像唐大师的台词一样“妖如果有了人性，就不再是妖，而是人妖”，甭管别人管你叫什么，这“狗腿”要是当好了让领导省了心，让老师省了事儿，让同学省了力(其实‘力’还是那点儿，所谓‘省’不过是指用在了所谓‘正业’上)，就不再是“狗腿”，而是有头有脸档案上有记录评优拿奖有特权的学生干部。如果混得好和别处的“狗腿”有了联系，对自己以后的事业继续发扬光大可是大有好处。谁都知道“狗腿”是一种最有期望升值的潜力股。好了，说了那么多“狗腿”，下文还是称“班长”好了，毕竟这样说人不厚道。
本传的主角是向羽，可说到现在仍然仅仅停留在他的身份上，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这个世界往往只在意你是干什么的，而对你是什么却毫不关心。
甄向羽在高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觉得自己首先是作为一个班长出现其次才是他自己，这倒不是他的觉悟特别高，而是周围的人都这么要求他，同学说班长我明天劳动请个假行不老师说你作为班长这次考试可要做个榜样教导处说中午各班班长来食堂开个会还他妈不是什么餐会。这种情况其实发生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我们只能认了，因为咱拿着人民的社会财产分配能不为人民服务吗？可向羽是个没有薪水的高中学生干部，这么早就辞职不当自己了未免有些令人心酸，好在这种情况在高三完全改观了。
甄向羽，在高三的志向是当个草民。草者，即“名草有主”的“草”，峰中女生对比较顺眼的男生的一种普遍称呼，次一等的叫“葱”，即“你算哪根葱”的“葱”。向羽也许很想当个草民，因为他在高二退下班长职务的时候说了：早就想休息了。不过这种引退是否带着遗憾和不甘不为人知。最主要的原因是笔者没有当过班长，没有承受过重点班的班长考试排名年级百名以外的压力，也没有面临过要求一个学习成绩第一的班级在体育文娱方面都要占据首位的指标，更没有尝试过冷着脸和许多比自己聪明比自己有来头并且并不买自己帐的同学打交道，所以向羽在“狗腿”哎呀又错了是“班长”向“草民”的转换过程中究竟抱着一种什么心态笔者是没有办法知道的。
甄向羽在进入高三以后，发现当草民似乎比当班长难度更高。向羽过去是“冷血班长”，“冷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装酷那么简单因为冷血搞得不好就真的酷了那不是官方希望看到的班长形象。“冷血”也是不得已的事，大家都是尖子生谁都是大爷不是孙子谁都不服谁，真的找个班长见着谁都是笑脸，用组织的话说还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冷血”也得和“热心”结合起来，不然群众基础不牢你就成了彻底的狗腿连块遮羞布都没有!我们毕竟是文明社会的孩子不能见谁都那么坦诚不然得把大人臊着了。
最大的麻烦在于冷血只能限于你是班长，那时还有人敬你三分你还能说自己是铁面无私，惹毛了人还能学武侠说一句哥们得罪了公事公办。等你是个草民了，你没有后台罩着了没有权了，别人压根犯不着来理你，你还冷血？一边凉快去吧。
所以高三时向羽在进了文科班以后只能一改冷血作派，代之以其冷血以外的另一天分--搞笑，以作为和那些本不熟悉只听说过你是根草但不知是什么草的各班同学搞好关系的法宝。
但天不遂人愿。原因在于高三的一切尽管为且仅为七月服务，班级作为一个基层单位却仍然必须运行。原因在于文科班尽管是头发长的居多，却没几个人愿意承认见识短，都知道“该推的推，该躲的躲”。原因在于这个班的班主任Lv是菜鸟级竟然以为会有人踊跃担任公职，开了个班会让愿意的人自己提出认领公职。其结果是：惟一可能捞到好处且在高三不用做多少具体事物的班长和团支书轻而易举地“脱手”，其它各路委员也在或长或短的沉默中一个个被人心甘情不愿地认领，最后剩下最吃力不讨好的副班长和生活委员迟迟没有人愿当“冲头”，最后向羽长叹一声，我兼了吧。随之整个班级都长舒了一口气。
文科班的多数民族是女生族。用向羽自己的话说，高中去了三分之二了，没混出什么名堂还把个学习成绩弄得一团糟，高三惟一的指望就是为高考做好准备铺好路以备将来能去个比较像样的大学继续混。要达到这样一个目标，至少得保证没有占了大半边天的同胞和你过不去天天跟你吵，要知道，再镇定自若的人，被一群友好的或不友好的异性包围着，工作的效率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向羽在高三就不再是冷血班长了，而是好好先生。你有题目不会做吗？没关系，可以来问向羽。你怕自己用惯了的大嗓门有损淑女形象吗？没关系，向羽会对你友好地微笑。你担心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为了一张欧文的海报尖叫，在那些男生看起来会很傻吗？没关系，向羽会要求也让他看一眼，这样几乎所有的男生都会把这当成一件很严肃的事业。
向羽在高三的形象和以往的传闻完全大相径庭，以至文科班里别班来的同学都以为向羽徒有其名或者干脆是个非常灵活的双面人。其实冷酷和亲和力并非是完全不能互溶的物质，向羽是一个很好的反例。以下是向羽在高中三年来经常说而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话：
“我‘不是东西’？你算说着了，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个人--为什么早没人发现呢？”“他欺负你？--喂，你怎么能这样？太不够朋友了，大家都是同学--怎么不叫我一块儿动手？”
“不干？你不干？！好！我数到三，你干不干？一，二，二点五……算了你不干我干。”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咦？谁把灯关了？”
“对，我手里是有公款。可说我会QING吞，把我当什么人了？至少也是‘混吞’嘛。”
“有没有搞错，又翘？老实说你这样我很难做……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好像没有看见过你……”
“你过年我也过年，你为难我更为难……”
“什么？说我‘有个性’？--我没招你没惹你你怎么骂人啊？”
“对，对，太对了……老师，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我相信同学们还是清醒的，只要和他们说清楚利害他们会明白的……咳，其实，这年头像我这样懂事的孩子还是很多的……”
从上面这些话可以看到，向羽对语言运用的热爱是不亚于老鼠爱大米的。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的语言水平有多高，正如老鼠的饭量并不大一样。但向羽还是死心塌地地把自己的一张嘴一条舌头训练成为“吃饭的家伙”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有趣的是向羽有时会沉默得很无言。经常可以看到他在或觥筹交错或“讨论热烈”或“师生同乐”得场合说完该说的话就坐在角落里，浮出一个似乎形体并不存在的姿势，把被人称为冷酷的主要根据的两道“绿油油”的目光投向虚无缥缈中，把周围几公尺内的生物死物乃至空气都点染上孤寂清冷的色彩。这时候的向羽就像一具地狱门里的思考者。给每个或吃得大快朵颐或说得唾沫横飞或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眼里揉进一颗冷冷的沙子，让每个人在喧嚣暂停灵魂昙现的一瞬间咯噔一下心灵，继而由胸腔中某个忿忿的声音挤一句：“他妈的假深沉。”当有人在这个时候问起他干嘛一句话都不说时，他会很单纯地说：哦，我靠嘴皮子吃饭呀，总得好好保养保养。
就是因为向羽有这种“保养嘴皮”的怪脾气，别人总以为他的笑话他的笑容都是随时制造随时派送以调节气氛为他“冷酷的本质”作点傻，而且如大家所知道的，孩子总是错以为“冷酷”和“残忍”是多少有着某种联系的。所以尽管向羽可以和人聊很久或争论很久，却如同一个古典的班长那样极少有朋友，除了那些并不按照昙花的习性盛开灵魂的人。
向羽和什么人交情好也不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因为他向来不拍人肩膀不抄人作业不请人吃冷饮也不吃人请，他家住在极遥远的地方也不见他和谁一起上下学，然而向羽毕竟是有朋友的。经常可以看见有陌生的面孔用很熟络的口气问向羽借米，而向羽会二话不说掏遍身上的口袋把除预售票以外的物资统统递给来人；也可以看见同样字体写的“甄向羽启”的信封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每个星期一的学校信箱。而向羽也会一改上课只睡觉的惯例立刻伏案回信……然而这些毕竟是表面现象，用向羽的话说：好朋友不是平时看得出来的。
向羽的朋友也有些出身不是很好，记得有一次同伴的C，在外招惹了一群地痞，好像是因为托人把对她纠缠不清的小头目打了，结果对方老大带人寻到学校滋事，向羽替她解了围，因为向羽的老爸是律师，要不是因为他，那人可能还要迟上七八年才能召集人马找人晦气。对于认识这种朋友，向羽向来不以为然，全没想到这会成为一支攻击他的人手中的矛。
话要从高三下说起。生活委员繁忙的收钱工作和偶尔的发钱工作难不倒向羽。他甚至还说：“我天生就爱点钞票，挺好。”但有了一个哪怕只是做事的“官”当，难免就会卷入各种争夺中去。高三的加分名额是每个班都有的，推举方法各班自拟。菜鸟班主任选的又是一种菜鸟方法--投票选举。其结果自然要受到上峰的“进一步考虑”。其它班尽管方式不同可是同样没有完全敲定。这下校长室、教务处、高三年级组这三个地方成为这两天学校除食堂外人流量最高的地方。但人流量高不代表拥挤，学生们和身份各异形迹可疑疑为家长者都像商量好似的，从来都是一个个进出上述场所，绝不会有两组同时出现的尴尬场面。与此事可说没啥关系的“草民们”也乐得有了个转换话题的机会，纷纷把猜测人选作为谈资，在闹出投票决定加分人选闹剧且拥有两个名额的文科班，更是出现了为各自不同的支持者争论的情况。而向羽一如往常，浑如没这回事，问起他他会说：“天才又何需加分呢？”然后其乐融融地给那几个为数不多又没什么“江湖地位”的男生当21点庄家去了。
“向羽太强大了，那么自信。”“向羽傻冒透顶，简直是疯子。”“向羽太可怜了，毕竟竞争者有A某某、B某某……”以上是关于向羽不想加分的三种说法。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甄向羽，还是在加分人选竞争达到白热化的时候被叫到校长室。听校长说了一通：“我知道你一贯表现不错，为学校做了很多工作……不过有同学反应你好像和社会上某些不良……你知道这影响很不好……其实这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而且学校对你的能力也是充分相信的，就算不加分……”向羽恭敬有礼地等着校长把他意义简明的长篇大论发表完，然后得体地微笑回答：“没有关系，我不打算争取加分名额，学校考虑其它同学吧。”
高考前三个月，A和C顺利地作为文科班的代表取得加分资格，开创了一个班级由女生包揽名额的先例。
高三终结，向羽终于查清了是谁打了他的小报告，笔者牺牲了三套正版游戏一本《上帝死了》才打听到底细：
“是A？”
“嗯哼。”
“她怎知道？”
“C告诉她的。”
“……你打算报复？”
“不。”
“那你干嘛费那么大工夫查清是谁？”
向羽用那种冷冷的笑回答我。
“因为A才……？”
“譬如你欠了我的债，我不一定要你还我，但我会在心里清楚记得你欠我的，”顿了一顿他继续说，“如果某一天我落魄了讨厌了或者不用再装大度了，我会找你讨还的……呵呵，开玩笑的，看你吓的……”
1999年的高考，向羽在考数学时砸了锅，最终虽然进了理想大学的大门，却因8分之差没能和A一起进入理想系的小门。而A顺利地以高出录取分二十多分的成绩进入了理想大的理想系，把那十分加分浪费到爪哇国去了。至于C，则终于在临高考前拿到了签证，登上了伦敦之旅，留下峰中高层的一干人等大骂她占着化妆间不化妆，纷纷感叹真应该把加分给向羽，仿佛一开始竭力反对此事的不是自己。
再次见到向羽，是在N大狗窝一般的人文学院宿舍里。大一草民甄向羽躺在熏得焦黄得帐子里，一反过去的寂静无声，呼啦呼啦地睡得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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