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感念--敬悼卞之琳先生
http://www.sina.com.cn 2000/12/11 11:48 重庆晚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是卞之琳先生的名作《断章》。凡是稍稍涉猎过中国现代新诗的人,没有不知道这首诗的,人们也因而牢牢记住了作者的名字。有许多诗人终其一生也难得写出这样一首精美隽永的短诗。像卞先生这样的诗人有福了,他是令人羡慕和尊敬的。
然而,这位为我们贡献了《断章》——当然还有《尺八》、《音尘》、《白螺壳》、《圆宝盒》等许多妙品——的诗人,在12月2日这一天,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他没能听到新世纪的钟声。
卞之琳先生可谓学贯中西,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他是新诗史上不多的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诗人之一,将成为永远的话题;继闻一多、何其芳之后,他是现代格律诗这一流派的无可争议的代表人物,从创作到理论都有卓越的成就;他是著名的外国文学翻译家和学者,尤其对英国诗歌和莎士比亚戏剧有独到的研究。在冯至、邹绛之后,我们又失去了一位集创作、翻译、理论于一身的“全能型”诗人。卞之琳先生的逝世,使中国诗坛受到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我不仅从卞先生的著作中得到教益和滋养,还直接受益于他的教诲。因此,当我读到新华社发布的他逝世的消息时,就像遭到当头一棒:新世纪即将降临,我还打算给先生寄去贺年片呢;而今,已是人天相睽,永远来不及了。
说起来已经很遥远了。那是1979年,也是12月,我还在字水中学任教,忽然收到一封来信,那娟秀的字迹十分陌生。待我看清信封下方“北京干面胡同东罗圈11号2402室卞之琳缄”这一行蝇头小字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种狂喜的心情至今记忆犹新。
原来,我从报上得知先生的诗集《雕虫纪历》出版的消息,在重庆书店遍求未得,便不知天高地厚,写信请先生代购;同时寄去在长江大桥工地采风后写的一组现代格律诗,向先生请教。信是寄到先生任职的社科院外国文学所的,当时只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并没有盼着回信;因为在我心目中,先生隔得太远,简直高不可攀。
哪知先生很快就回了信,而且用400字的稿纸密密写了两页。先生用的是圆珠笔,字写得很小,大约三格要写五到六个字。算起来全信起码在千字以上。
先生对我的习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对其中音节上不协调之处作了具体分析。信中涉及中外诗歌、自由诗与格律诗的比较,现代格律诗中适合哼唱的和适合朗诵的两种不同语调的区别。详尽恳切,言之谆谆,犹如耳提面命,让我如坐春风。
尤其令我感动的是,先生在详细说明《雕虫纪历》出版后难以应付四处索书的境况后写道:“现在看来对你的用处较大些,我就从手头仅有的几本里再匀出一本来送你吧(日内挂号另寄)。”我真有如获至宝之感。
信是12月12日写的,所以末了先生还没忘给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小辈“贺年”。长者的蔼然之风给了我多少温暖呵!
此后,在21年的漫长岁月中,我断断续续和先生通过许多信,从他那里得到的帮助难以尽述。1995年,趁到北京开会之机,曾去拜望过先生。
如今,在深夜的灯下,重温先生的遗墨和先生惠寄的诗集扉页上的赠言,回想去先生寓所拜望的情景,我百感交集,心潮难平。仰望夜空,我只能这样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您的成就我怎么也难以企及;但您的人品诗品永远是我的榜样!
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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