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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本身很窄,符合小乡村的性情,那蓝线也细细的,从人行道中间穿过,笔直地延伸开去,远远望去,像消失在田野的尽头。沿着蓝线,可以一一走过他的出生地,王子街上的矿工住房,还经过他借书的图书馆,父亲一天收工后买酒的三桶酒吧,母亲每周买菜的市场等,这些几乎都在他的小说里得到再现。
维多利亚街8a,是劳伦斯的出生地。屋内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主卧室里贴着桃红色玫瑰的鲜艳墙纸,墙上工整地挂着基督教的箴言,裱在精致的木框里。在红木桌上我看见一个新奇的石头暖炉,夜间用来取暖。床
上展示着一件黑色镶花边的礼服,是劳伦斯母亲最好的一件,专门周日去教堂穿,所有孩子都得一起出席,并穿得整整齐齐。
儿童房就在隔壁,窗外是一片草地。据说当时矿工家庭,为了把更多孩子塞在一张床上,就让孩子横着躺,头脚相错。壁橱非常窄小,因为天冷,大家就把衣服都穿在身上睡,所以衣柜无须很大。每个房间都可见一个壁炉,却是装饰功用,平时全家人总围坐在楼下厅里的火炉旁取暖,只有病人即将辞世时才将卧房的火炉拨亮。想到矿工们终日与煤炭的烟尘与肮脏相伴,却只能在临终前感受它的温暖,不禁心生感慨。
室外有一个约十平方米的洗衣房,三四家共用,矿工妻子们每天就在这里劳作。左侧是木桶和水池,右侧是火炉,这样她们就可以一边烧饭,一边洗着他们丈夫沾满煤粒的脏衣服。矿工们每天早上六点上工,下午四点收工,只在十一点时休息一刻钟,吃块面包,到家后先用屋外的大铁盆洗净手和胳膊,然后就享用妻子们准备好的热茶和晚餐。尽管采煤工作辛苦又危险,但高于务农一倍的工资使矿场从不缺工人。
房屋狭仄,楼梯只能容一人上下,我是唯一的探访者,随意地参观,用心地感悟。想象中,幼儿劳伦斯在不同的房间跳跃,在屋外的草地上和兄妹嬉戏玩耍,还有他爱读书的母亲,爱喝酒的父亲……抱歉,惊扰了。
英国有间著名的水石书店(Waterstone),我曾在经典名著专栏寻找他的作品,竟发现姓氏L下有一张小卡片:劳伦斯的作品在现代小说专栏和诗歌专栏。我大为惊讶,书店里,他竟然和狄更斯、勃朗蒂分开时代了,反和哈里·波特的作者并肩。也许,他离我们并不遥远。
静止的小村,伊斯特伍德,埋藏了作家与它一个世纪的依赖与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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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我在社会科学系教学楼前的草坪上重逢劳伦斯,他卷着裤腿,赤着脚,双手捧着一朵蓝色的龙胆花,双目凝视。我想起他的诗句“给我一支龙胆花,给我一支火炬!让我用这支花那蓝色,分岔的火炬给自己引路。”
“呃,我回来了,从您的家乡,伊斯特伍德。”我轻轻地说,“我沿着蓝线,踏着您曾经的足迹,嗅着您文字的气息。而今我懂得了,你,与故乡的情。”
再读劳伦斯的作品,感觉已全然不同,脑海中浮现的是灵动的景,和鲜活的生命。哦,劳伦斯,感谢您的引路,感谢这一程百年故乡行。
(作者系University of Nottingham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