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口述:我不是单身狗 我是一个人

2018年06月01日16:02  教育专栏     我有话说

  “哈喽!”身材纤细的海宁站在原地,很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一次经历了一个月拉锯才终于达成的见面。

  周海宁,25岁,北京文新教育集团的语文教学主管,来京刚好三年。

  北京的秋天虽略有寒意,但它的美足够让人震撼。我在赶往海宁约定的位于国贸的咖啡馆的路上,很多大街小巷里的银杏树,就像灯一样,刷的一下,被点亮了。

  海宁还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白色花格长T加黑色裤的组合让人感觉简单反倒更加清爽。我说,今儿这么素雅。“其实,我一直这么穿,习惯了在大都市过小县城的生活。”海宁浅浅一笑,“这座城市静下来喘口大气都很奢侈,穿得烟火气十足点会离生活很近,会有俗世的幸福感。”

  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

  “常回家吗?”也许都是异乡人的缘故,刚坐下来我就这么问。

  “很少回。”海宁上扬了一下嘴角。

  从海宁貌似安静的表情中,我隐隐约约却感受到了一种无奈与沉重。海宁承认,她白天上班,晚上一个人回到住处,很少有社交活动,压抑冲撞着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事实上,很多涌进都市的年轻人都有一种压抑感:高楼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建筑格子,让人感觉似乎看不到尽头。都市清晨里的行色匆匆,公交站一旁的低头往前冲以及地铁里近乎窒息的拥挤,让更多的人觉得这座城市像一个鸟笼。

  “有时候想离开这里,回家。”海宁说完却把眼睛望向窗外,她在竭力按捺自己的情感。

  “在京才三年怎么会有回家的想法?”我问。

  海宁还是淡淡一笑,她并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用咖啡纸杯暖了暖手。

  我正好有意打量了下这家咖啡馆,店内灯光柔和,弥漫着一股自由自在的味道。通透的玻璃间隔,让整个咖啡馆充满温暖的阳光气息,没有过多的装潢,但窗明几净,店堂设计趋温暖和谐。而浅咖啡色的地砖、浅咖啡色的墙、木质的楼梯,又有种质朴的舒适,所有这些很容易让你忘却外面负重的脚步。

  “也许有母亲在张家口的缘故。”海宁终于说话,“都市快节奏的生活使人们心生乏味和压力,这都不用去调查,很多像我一样的年轻人都渴望过一种回归自然、贴近传统的朴实轻松的简单生活,寻求与现实生活相悖的补偿。”

  说起归乡的话题,海宁却聊到了四年前选择北漂的迫不及待,她说大学毕业后在张家口蔚县一所镇上的中学顶岗实习,但顶岗实习一个学期后,她发现再也不允许自己这么死撑下去,甚至在她心里都有放弃教师这一职业的念头。海宁说她想竭力逃离那所中学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那个地方太穷,梦在山外;二是与身边人的三观不合,很痛苦。

  “我挺害怕去公办学校当老师,在公办学校教课往往千年不变,一年年一轮轮地背一节课,毫无新意。”海宁说,在四年前代课的地方,一年过的日子与未来五十年过的日子一样,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2014年河北师大毕业后,海宁被北京的一家教育集团录用为一名语文教师。内心抵触一遍遍“背书”的她,骨子里喜欢做一个“异类教师”,这让她充满了突破教育“藩篱”的勇气。海宁的课与传统课堂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活”起来了:教材变得开放了,教学过程开放了,教学时空也变得开放了。在海宁的眼里,学生是独特的人,珍视学生的独特性和培养具有独特个性的人,已经成为她对学生的基本态度。

  “当孩子们第一次提到了我对他们的第一次赞美,提到了第一次在我怀中哭泣……”海宁说,那刻我和孩子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直到一起泪水涟涟。

  “真的爱上了这些孩子,可现在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想回老家当老师,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她说在你拥抱了一座城市后,你会突然发现没有归属感。她问我你听过《月光》这首歌吗?我说我偶尔在国际广播电台中听到过,就像《静夜思》《城里的月光》这些歌,总之都是关于故乡的。

  海宁说,不知道羽泉是在什么状态下写这首歌的,不得不说,确实触动很多人心中那最柔软的一个部分。“不论选择北漂还南漂,飘得久了你会感受到无根的伤感,很多人尽管在外地生活了多年,但总感觉自己还是个外地人。”

  张家口离北京并不远,海宁很少回去,但每次回到老家再收拾行李离开家门时,海宁说内心有说不出的不舍,这种不舍不仅仅来自母亲的爱,也来自故土每一间房、每一条街巷、每一声称呼的朴素与真实,甚至走进镇上熟悉的饭馆吃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都心里暖暖的。

  海宁说,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她习惯了这种矛盾的行走,因为别无选择。

  这种矛盾的行走,尽管有点伤感,但的确是大都市年轻人的一种生活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之下的年轻人也会越来越多。留不下的城市,想留下确实很难,那么多北漂习惯于挤在一辆狭窄的公交车上,习惯于流露出不约而同的表情,他们在努力摆脱三四线城市生活模式的同时,又无法排遣空虚寂寞冷的烦恼,打工一族想变成当地人或是融入所在地城市,想想都很遥远。

  走进繁华,却过着小县城的生活

  咖啡馆里依然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一进门口的那几个五颜六色的意大利蛋糕格外引人注目,让北京的秋天多了份温馨和浪漫。

  海宁执意换两杯美式咖啡品尝,我说好。

  在海宁去前台点美式咖啡的空,我再次有意识地打量了下这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源于美国密歇根州的连锁店,店里的墙上的海报介绍这里所用的咖啡豆是源自美国,用惰性气体包装好再进口的。我想,这自然是都市青年男女经常光顾的地方,一杯暖暖的咖啡也许能解千愁。

  回到座位上,海宁依然是淡淡的一笑,面对我认真的采访和倾听,她仍略显拘谨。

  我问,你经常来吗?

  常来,海宁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里的每杯咖啡的制造时间大约1分30秒,每壶咖啡的生存时间是两个小时,计时器的铃声响起时就不能喝了,因为超时的咖啡产生苦涩的味道,所以我们还真的要抓紧喝。”海宁突然幽默起来。

  聊了一些话题后,我再听海宁介绍着美式咖啡的制作,知道她是一个时间概念很强的人,此刻,滴滴答答的时间在咖啡的醇香里悄然穿越,眼里满是行色匆匆的赶路的行人。

  “其实,我更喜欢街头小店。”海宁说,来北京这几年也很少去王府井大街和牛街这些牌匾高悬、店铺森然的商业寸金之地,低廉的小吃店也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熟悉,朴素到离家的距离很近。

  海宁手舞足蹈地向我描述了一个情形:“北京夏天的中午,都会有成群的职场食客跟挤公交一样,涌进一家家十平不到的低廉的小吃店里,你一进门的时候只能看到食客们的挥汗如雨和几只不协调的苍蝇。被几只常来客集中“骚扰”的时候,大伙也是跟苍蝇耍玩似的甩一下手。‘伙计,这还能吃面吗?!’终于有一个食客愤怒了。当伙计拿着网球拍样式的苍蝇拍,眼睛随着苍蝇的飞行轨迹滴溜溜转,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声,大家伙才松了口气。”

  海宁说,那里面的食客就有她。

  “电视剧里的白领都被文学化了,其实没有。”海宁说,身边的白领哪有个个手捧红酒,在园林风的酒店里优雅而谈。其实夹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小餐馆,正是众多打工族青睐的场所,中午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只要填饱肚子,哪里还顾得上曲径通幽和小桥流水。很多上班族皆结伴而行,走在小餐馆的路上有说有笑,午饭间的嬉戏和玩笑成了难得的放松,更重要的是这种嬉戏很生活。

  在大都市会获得更多的边界感和相对公平的机会,但也享受着县城式生活的便利。跟海宁一样,周围的年轻女孩也都习惯于在天桥的地摊上慢慢蹲下来,细腻地挑一双标着纯棉的袜子。海宁说,并不是逛不起豪华的大商场,而是丢不下这种俗世的生活方式,大都市往往缺少烟火气和人情味,而吃小饭馆、挑街头水果摊容易获得朴实感和幸福感。

  不要叫我“单身狗”,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一间房,回到住处,打开水龙头洗一把脸,享受安静的时间开始了。

  在都市,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一个人的生活”——独居。

  婚姻是私人的空间,这次采访我原本不想触及这个话题,但还是问起了海宁。

  “想好是么时候嫁出去了吗?”我问。

  “太遥远的事了。”海宁用了遥远这个词。

  我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年轻人的感情太脆弱,还是因为始终等不到那个合适的人的出现,很多像海宁一样的北漂族在谈到婚姻话题时,都会会心地一笑,然后会认为这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有人说这个“恐光”的群体其实活得很焦虑,这种焦虑恰恰正体现在婚恋关系中,是害怕两个人的生活,还是焦虑害怕一个人,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海宁说,她一直以开放的姿态迎接一段美好的感情,但一直没有遇到。

  “你选择男友的标准是什么?”其实,我想问她是否与车房有关。

  “善良,孝顺,上进,足够让我仰望!”海宁说。

  海宁坦言,她对于爱情和婚姻很期待、很憧憬、很渴望,什么时候嫁出去没有设限,一旦遇到了她就会珍惜;但她始终觉得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也不是因为到了年龄就应该怎么怎么样的一件事。“我不太愿意把自己交给一个我还没有完全倾注于身心的人,两个人携手一生是一件很漫长的过程,如果不太满意在一起,就会很痛苦,这对对方、自己和将来的后代不负责任。我渴望有始有终的爱情与婚姻,人这一辈子本来就三万多天,每一天都过得倒计时,就太悲苦了。”

  “到了某个年龄段,有些事又不得不面对,即使你不主动去碰触,这些事也会猝不及防地渗透进你的生活,所以总有人害怕节假日收到婚礼的邀约。”海宁说,谈婚论嫁这件事的压力主要来自于父母,每次返乡,母亲都会追问有没有看上合适的男孩子,这让自己很害怕回家过春节,就像应付一场关乎命运的重大考试,大家都交卷离场,只有自己单着,没法作答。

  这是海宁来北京的第三年,她说她习惯了生活圈子里除了同事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跑步,一个人一天待在图书馆里茫无目的地看书,一个人生病痊愈,一个人下厨房做一碗荷包蛋面。

  “很长一段时间,我背包里都会放一把水果刀。”海宁说,她回到住处要穿过两个黑布隆冬的胡同,她不得不带把小刀保护自己。海宁笑谈,若身边有个飞檐走壁的男友就不用背“暗器”了。

  海宁还说,当一个人走在电闪雷鸣的狭窄的胡同里时,她也有深深的孤独感,在北京她也渴望有个被人心疼、被人保护的家。但“电闪雷鸣”过后,她又变得异常冷静和理性,找一个人过日子,不能凑合。

  “我不是‘单身狗’,而是一个人。”海宁说,哪里有温暖的人,心便在哪里开放,随缘,不去考虑那么多了。(见《中国青年》杂志2017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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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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