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非:今天早晨任志强做了一个演讲,他也提到了,他用历史回顾来强调在历史长河中,原来是一个服从的社会,男人出去捕食,女人在家里养孩子,所以女人成为服从地位,高科技让我们女性解放了。我听男人讲女性话题,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压抑,骨子里还是有这种,今天来的都是女的,我千万不要得罪她们。他们的想法是你们不要太强了,在家里做贤妻良母就好了,我还是有这种感觉。我们在商场,每次去开会,碰到的大部分都是男人,我觉得我怎么赢得这个男人的尊重呢?如果我一哭,可能他就会觉得我软弱,我一强,他们就觉得女汉子,女老虎。虎妈的战歌,我对女儿声音稍微大一点,别人就说这是虎妈,我每天处在有意识的装了,我受到很大的压力,我们该有这种压力吗?我们是不是为了成功要讨好这些男人,再慢慢征服,还是不要管他们,大踏步把他们轧过去?
李银河:不要太多的屈服于这种压力。我老说几千年,古今中外,日本男人对女人更不好,西方的好像好一点,但是他们也有一种,西方的女权主义,都很反对大男子表现为要处处女人优先,给你拉门,可是这里面都有一个前提,你是弱者,我来照顾你,我觉得我们女人不应该屈服于这样的一个秩序。男尊女卑,男高女低,男强女弱。我觉得在一个新的时代,我觉得完全可以不必考虑。
李亦非:走电梯的时候,有男士我自己先走出去。
李银河:西方女权主义就反对男的给我开门,因为你把我当成弱者了。
首先是人,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李亦非:说到女企业家就会有婚恋问题,家庭问题。你如何处理家庭与事业的关系。我们到底有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男企业家怎么就没有被问这个问题。没有人问任志强、潘石屹、王石,如何处理企业和个人家庭问题。我们要不要受这种压力,我们怎么回答他们这个问题?
李银河:像我们性别研究里面就注意到,中国女人现在面临的双重负担的问题。比如说传统,我们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男人在外面打拼,挣了钱,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贤妻良母,现在妇女解放以后,大家都进入了职场,进入了社会生产领域,可是家务还是女的做,这样女人就有了双重负担。男人在外面跟女人一样做,他回来并没有做家务,然后女的负担是双重的。人们老觉得,女的主要位置,或者家庭是你很重要的责任,但是家庭就不要求男人履行这个责任。现在从妇联或者男女平等的角度就提一个口号,要求男人做家务。我觉得这个问题是一般妇女的问题,女企业家一般都碰不到这个问题了,她不会做家务了,家里都有保姆这些人来做。但是一般的妇女就会碰上这种问题。这个东西很不公平,因为现在有好多女的挣钱比男的还多,尤其是成功的女企业家,在家里,男的已经是一个配角了,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理直气壮了,完全可以像男企业家一样对待这个问题。
李亦非:我们很受鼓舞,我们也可以出来挣钱,在家里养一个小鲜肉。女企业家也可以嫁一个小鲜肉,我们要大胆提出设想,大胆的行动。
李银河:我记得有一次参加女企业家的高峰会,会后就有一个40多岁的女企业家就跟我说,她说婚姻很困难,男的都不敢娶她,觉得她太强了。特别弱的人,她又看不上,这个怎么办?这个问题有点共性,因为在咱们中国的婚姻市场,还有就是说,找朋友,找伴侣,都有一个男的往下找,女的往上找。在这种情况下,你们都是甲女了,所以你就会碰到这个问题。
李亦非:我在哪个杂志看到过,男人都是从山上往下看,一山的女人,女的从山下往上看,山上就那么几个男的。我看了你的文章,我们女人从山上往下看,木兰汇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在座的很多都是母亲,或者是女儿。在中国的教育系统中,其实母亲对女儿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我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母亲小时候跟我说的。她说人生最大的风险就是不冒险,当时很小,可能我才十几岁,但是至今她已经去世了,但是我仍然记得这句话。那么作为母亲,我们到底该给女儿们一些什么样的教养。我们的思想观,我们对男性的看法。有的母亲就在旁边说,女人只要征服男人就可以征服世界。另外的妈妈就说你要自己奋斗,个人奋斗,到时候你所拥有的一切,会把男人吸引到你的身边。如果你有一个女儿,您会怎么样教育她?
李银河:我肯定不会是前一个说法,人家早就说了,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过征服一个男人征服一个世界,这明显就是男女不平等的,男强女弱的社会,人们对女人的看法。你这一辈子嫁一个好男人,抓一个好男人,一生所有的幸福都有保证了,这是很低的标准。我们教育孩子,一定让她做一个独立的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李亦非:任志强提出来,木兰汇女性俱乐部本身就是一个歧视。我们是一个商界木兰,我们专门彰显和传播女性领导者的文化,他说你们把自己变成木兰汇,所以首先就是自我的歧视,您觉得我们女性需要在女性之间倡导女性的权力,还是我们女性在男人面前倡导我们的权力,男人不听怎么办?
李银河:他说因为你们叫木兰,木兰当时是女扮男装混到男人去。
李亦非:女性企业家把自己变成一个小俱乐部,互相之间抱团取暖本身是一种自我贬低?
李银河:我不这么看,有的时候因为我觉得大家能在一起,因为有共同点,这个东西不能说就是一个表现自己是弱者。如果我们有一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比如说她们搞一些汽车俱乐部,比如宝马会或者什么,每个人都有宝马,不是因为搞一个会,就证明他是弱者,需要互相提携取暖,不是这个意思吧。
李亦非:我在法国见了一位女权主义者,她说中国因为过去一胎制,农村由于无知,偏远的地区有杀女婴的现象,男女比例117:100,她说这本身就是中国女人崛起的机会,物以稀为贵。
李银河:这个跟杀女婴的初衷是相反的。他们因为歧视女婴,才把女婴杀掉。原来有的地方有这种习俗看到是女孩儿就淹死了,结果造成人口中男女比例的失调。确实有这样的说法,由于女性在数量上绝对的少,女性的地位会高。你想想也是这样的道理。比如说现在我们看农村女孩子有一些,非常差的,非常穷的,甚至是残疾的女人都能嫁出去。因为男人找不到老婆,男人的数量绝对多了,女人要了一笔财礼嫁了还跑了,弄的男的人财两空,这个东西不能说不是,当你数量绝对少的时候,市场对你需求大的时候,你的价值好像有点提高。
李亦非:她用统计学量化的方式分析,男女失衡确实是权利的倾斜。女权的崛起,平等和觉醒,更多的是靠教育,靠社会很多的立法,光靠统计数字远远不够。在座有很多女大学生,刚才有一个大学生问我,为什么现在感觉到优秀的女孩儿都成了剩女,就是刚才您谈到了,一抬头看满山没有几个男人。这个问题怎么办?除了态度转变以外我们还能做什么?除了在我们女人之间互相呼吁,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可以跟女性说,我可以告诉我的女儿,不用怕做剩女,我不逼你30岁以前嫁一个男人,而且学历比你高,工资比你高。即使作为父母不给她压力,姥姥不她压力,还需要什么?
李银河:剩女就有点带羞辱意思,因为在我们人人都要结婚的国家,比如说25岁,26岁没有结婚就剩下来了,既然是剩下来了,就是说所有的人都要结婚。北欧国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的,因为单身人群占一半人口。在美国和法国都是30%的单身人群,你也不能说如果不结婚就是剩女,日本都是40%的单身。我觉得在中国的情况下,首先不要害怕,比如说不结婚了怎么样,一个人过又怎么样。如果你还想结婚的话,你可以往下找。不一定非得按照市场的找对象的一般规律,非要找比自己强的男人。
李亦非:因为生命没有意义,才值得一过。您觉得为什么没有意义才值得一过?
李银河:这个话不是我说的,是法国的小说家加缪,也算是一个生命哲学家,或者存在主义者说的。如果你是无神论者,你最终会发现,从宏观宇宙的角度来看,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他会说,正因为生命没有意义,才更值得一过呢?我觉得是这个意思。如果生命已经有很多非常具体的意义,具体的目标,比如说我要从一个普通的人,要变成一个大富翁什么的,他告诉你这个东西没有意义,成功了,所谓的名和利,这些东西都没有意义。但是就因为没有意义,你才不知道,你的生命能干什么,你的生命中应该追求什么,会出现什么,你会遇到什么,所以才会更值得一过。稍微有点哲学的感觉。
李亦非:叔本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人生在追求的痛苦中,和得到以后的无聊中交替。我们老设计一个目标,比如说生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有了就无聊了,我把我的公司做上市,在这个过程中很痛苦,证监会不批准,刚要上市市场不对了,终于上市了又没意思了。这可能很具体,但是具体的目标以后可能是空,空带来了我们的无聊。我们大家所有做企业家的人都会在具体的追求中有这种痛苦,但是我们还是要追求的。
提问:现在中国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制,现在这个时代讲究的都是个性化定制,我想问一下,中国的婚姻有没有可能实现个性化定制,未来登记的时候,一个男人带两个女人,或者一个女人带两三个男人一起登记,有没有这个可能,如果有这个可能大概需要等多久实现?
李银河:婚姻制度肯定出大问题了。为什么呢?你可以从北欧国家有50%的人都不选择婚姻,原因是什么?我觉得有好几个原因,首先有一个原因,大家可能没有想到,就是预期寿命的延长。比如说在中世纪,或者一二百年前,人的预期寿命是三四十岁,刚生了一两个孩子就已经谢世了。现在人均寿命已经延长七八十岁了,日本八十多,咱们中国也是七十左右了。一辈子就跟一个人在一起,真的有审美疲劳,或者是厌倦,或者是各种各样的问题。另外比如说离婚成本特别高之类的,都使得人们不再选择婚姻,婚姻真的出了大问题了。
将来有没有可能比如说出现各种各样的其他的婚姻的模式,我觉得完全有可能。即使在咱们中国这样的特别家庭本位的社会还是有可能的。但是有可能是最后变化的,人家都先变了,咱们慢慢也会变。比如说你说的一男两女,两女一男,一女两男这种关系,在西方已经出现了。比如说有好几种形式,有一种叫开放的婚姻,开放的婚姻,夫妻双方并不约束各自,比如说爱情或者说性关系有朋友,不约束。两个人商量好的,另外像有一种叫多边恋,多边恋就是三人关系或者四人关系,他们在一起,都是非常亲密的有感情,有性的关系。这些人现在已经在社会上形成了他们的群体,他们出自己的刊物什么的。但是这种东西好像在中国还是挺敏感的,因为有一个,我有一个朋友在美国当律师,后来他就参加了多边恋的群体了,他翻了一本书多边恋,希望在中国出版,已经10年左右了,没人敢出,还是觉得比较敏感。对咱们传统的婚姻观念是一个比较大的冲击。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咱们过去中国一夫多妻制,绝对不是那个,一个男的带好几个女的,娶好几任妻子,不是这样的,完全男女平等的,有好多里面是一个女的,两个男的,或者是两女两男这样的关系。我觉得这些东西,真的很有可能,因为人性是丰富多彩的,只要有这种需求,慢慢就会形成这样的制度满足他们的要求。
李亦非:我们今天有多大的尺度,我觉得我们没有尺度,这就是我们的伟大之处。我们在座的都谈到了尺度,我有很多尺度,我用这些尺度把我自己框起来了。您有没有尺度,什么会让你觉得是你的尺度,什么时候你突破了哪些尺度,你一生中突破的最大的尺度是什么?
李银河:如果说到亲密关系,比如说性,爱什么这些的,我觉得我的尺度在自愿和强迫之间,只要是自愿的就可以,只要不是强迫的,就是没有伤害的就行了。没有一个社会对于性会没有任何的规定,绝对的自由是没有的。比如说你不可以强奸人,你不可以去性骚扰,这些东西都是不能跨越的,道德底线边界不能跨越,在不能强迫的前提之下,我认为一个社会给人的自由越大的社会就越合理,给人的自由越小的社会就越不合理。这是我认为的界限所在。
李亦非:当一个真正的自由的没有尺度的人很不容易,需要很大的勇气,需要内心极大的坚强。如果您我们在座的女企业家有什么寄语的话您会说什么?
李银河:我非常敬佩女企业家,你们是现代女性真正杰出的代表。我看到一个统计资料,全世界最富有的女人,前20名,身价在多少亿,十亿美元,百亿美元以上的咱们中国有两位。其实有很多人,他们也很有钱,但是财产都在丈夫名下。如果女人能成为首富,我就太为女人骄傲了。我希望大家做一个成功的女人,而且做一个快乐幸福的女人。
李亦非:非常感谢,非常好的寄语。我觉得李银河老师说到财物自由,没有财物自由很难称得上自由,女性财物尤其难得。我们再次感谢,我也通过和李银河老师的谈话,我也感受到我们要逐渐剥去对自我的束缚,包括婚姻,包括年龄。最震撼我的一句话,先要做人,做一个独立的人,然后再考虑我们做女人,我觉得这是最精彩的,让我记住的话。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李银河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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