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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文奖高中组散文一等奖--斯人已去犹忆影

http://www.sina.com.cn 2006/12/06 15:24  新浪考试

  斯人已去犹忆影

  浙江省慈溪中学高二(9)班

  张露璐

  当我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心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我的爷爷,离开我竟然已经快两年了。

  两年前,爷爷毫无预兆地,离开。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唯一的反应是希望这是个谎言。可是当我看到二叔颈上的白绳,红肿的眼眶,我的理智告诉我,没有谁会无聊到拿自己亲爹的生死来开玩笑。

  回老家的路上,我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心却仿佛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直一直往下坠。我宁愿这是老天和我开的最不好笑的玩笑。

  当我走进灵堂,看见真的有个人躺在那里。我害怕那个人就是爷爷。然后妈妈揭开了盖在他面部的帕子,我看见了爷爷再熟悉不过的脸。所有的希望和挣扎全部停止。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我喊着他,可是他安然地躺着,一动不动。

  我在妈妈的怀里,失声痛哭。我以前看到别人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的时候觉得怎么这么假,现在我了解了。十七年来所有的忧伤和痛苦,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渺小。

  我在爷爷的身边为他守灵,像做梦一样难以相信。即使我亲眼看到了,即使我掐自己的时候感到真实的疼痛,我还是会觉得爷爷的手会动一下,或者坐起来对我笑,说,别怕,爷爷只是睡了一觉。

  自欺欺人。

  爷爷死于高血压突发,脑血管破裂,送到

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了心跳,终年六十九岁。

  讽刺的是,我们从来不知道他有高血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明年爷爷该七十了。奶奶正在筹办寿筵,他却再也等不到了。“明年过的是阴寿了。”爸爸笑笑说。可是他的笑容里,有无尽的苍凉。

  我在爷爷去世前两个星期还刚刚见过他。那个时候我陪一个外籍教师去参观杭州湾大桥,顺道回老家,给爷爷拍了几张照片。见到爷爷的时候,他在收割榨菜。一麻袋六七十斤,我看着他吃力地把榨菜搬上拉车,觉得心疼。爷爷拉着车远去的时候,我的心里恍惚觉得不安。谁知那一眼,竟是诀别。

  爷爷是个很节俭很节俭的人。妈妈买给他的新衣新鞋他从来都不舍得穿,也从来不给自己买什么好菜,抽的是两块钱一包的烟,喝的是自己酿的烧酒。有一次妈妈给他买了双棉皮鞋,给他试穿的时候特地说,一定要穿啊,别搁着浪费。我看到爷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嗫嚅着说,好,好。

  他一年到头地劳作,收入也不过是两三千块钱。可是他每年都要给四个孩子两百元压岁钱。不管我们怎么推托都得收下。有一年学校提倡“压岁言”,他写了,钱还是照给。无论我怎么拿老师做挡箭牌都没用,他说这是他的规矩。他是个固执的人,非常固执。

  每年到酒店里吃年夜饭他都不肯去,说是怕给我们丢脸,虽然我们从未觉得。他的牙齿几乎都脱落了,可是他就是不肯去补几颗假牙,所以很多好东西他都不能吃。

  去年夏天老家造房子的时候,爷爷顶着个大太阳挑着几十斤重的石灰在工地上忙来忙去。二叔说会找人来挑,他说这点钱还不如自己赚。房子盖好了,爷爷也瘦了一大圈。我望着他骄阳下苍老的背影,心疼不已。

  我总是想起有一次我们回老家他给我们开门的情景。老家只有他一个人守着,奶奶在浒山陪弟弟读书,因而平时门都是紧闭的。我看见他弯腰去拔门上的插销,身子弯得很低,低得像要沉入泥土里去。那是怎样谦卑的姿势啊。知道儿子媳妇带着孙女回来,便欢天喜地地来开门,开得这样心甘情愿。

  我进屋的时候爷爷是侧着身子的,我这才发现爷爷的背早已驼了。我喊了一声“爷爷”,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水正好开了,他转过身去倒水。我定定地站着,心里有什么在翻腾着,一时竟忘了帮爷爷倒水。

  离开的时候,我抱了抱爷爷,才发现自己已经和爷爷一般高了。

  我在爷爷去世前一个星期的日记里写道,爷爷是我见过的最朴实的人。我觉得他一点都不虚荣。我不愿用可怜来形容他。我觉得他很辛苦。我找不到恰当的词形容他,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敬重我的爷爷。我知道他希望我好,我看见他的眼里透出慈祥温暖的光芒。我想对他更好一点,虽然我们常买东西给他,但也许全天下的东西也比不上我们去看看他,陪他聊一会儿。我不想等他死了再去后悔。

  一语成谶。

  其实我一直不愿意提“死”字,我相信爷爷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只不过那个地方,叫做天堂。我能感觉到他在天上看我,我会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

  死亡,我第一次觉得它那么可怕,它可以随时抢走我最在乎的人。于是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几乎每天的梦里面都是爷爷,他静静地安然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然后他醒来,微笑,笑容温暖而安详。

  后来爸爸告诉我说,爷爷上过私塾,当过兵,开过杂货店,当过工人,当然还种过地,工农商学兵都占全了。我从来不知道爷爷的经历如此传奇。爷爷的老本行是晒盐,几十年前,庵东是浙东有名的盐场。晒盐的营生很苦,一天十几个小时,早出晚归,中午日头最猛的时候得去盐场,来回十几里。我听着都心酸,更何况是亲身经历的人。

  爷爷走后的某天,我站在他曾经洒落过无数汗水的土地上,听到他种下的玉米窸窸窣窣拔节的声音。微凉的南风拂过我的脸庞,我看到西下的夕阳散发着温热的光芒,把天空染出了层层暖意。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爷爷,我似乎看到他佝偻的背影,渐渐融进那片温暖的光里。我突然明白,去的人尽管去了,活着的人身上还是会寄托着上一代的希冀,寄托着他们所有的企望和憧憬。所以我亲爱的爷爷,我会好好活,我会让您在天上看到,您的孙女是多么幸福而感恩地度过每一天。

  专家点评

  这篇优秀的忆人

散文既有真挚的情感,又有充实的内容,两者的互动使文章在结构上颇显灵动和自然,更让一位慈祥、朴实、节俭又固执的老人形象跃然纸上。而作为已逝老人的孙女,字里行间的哀伤和苦痛已经如此真实,更弥足珍贵的是,这个经历了人生之痛的女孩体会到了生命的真谛:作为生者的我们应该怎样幸福而感恩地度过每一天。

  吴秀明(浙江大学教授、博导,浙江省高考阅卷语文大组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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