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村中学的“高考艺体突围”
成都商报记者江浪莎王垚
突围之路
-2000年后
高考[微博]升学率徘徊在30%左右
-2003年左右
开始探索艺体路
-2004年
艺术生猛然比前一年增加了40名，达到了61人
-2007年后
有规模地走艺体道路，音乐、美术、体育、舞蹈、表演、播音主持和编导这些高考项目全部开齐
-2008年
有153人参考，专业上线105人
-今年
有460名参加艺术培训的学生，占到全年级800多人的一半多。其中，有367人专业上线，229人文化、专业“双上线”，升学率已提升到60%
367人，这是今年蒲江寿安中学艺体生专业考试的上线人数，这其中，文化、艺术“双上线”的有229人，几乎占到了2014届460名艺体生的一半。
对这所位于成都三圈层农村地区的省一般“高完中”而言，从2003年到2014年的11年间从悄悄培养发展到半数以上学生为艺体生，寿安中学艺体上线生的人数从16人猛增至了367人，全校的升学率也从30%左右大幅拉升至60%。
文化成绩薄弱的农村学子，经由量身打造的艺体培训，成功挤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从这点来讲，寿安中学已“突围”成功。同时，在艺体学生猛增、就业压力变大、文化分数线看涨的情况下，这条道路如何能继续畅通，依然充满挑战。
如何突围
瞄准艺体考为农村孩子找出路
一周前的7月25日，蒲江寿安中学毕业生熊瑶终于等到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重庆交通大学[微博]视觉传达专业。
和熊瑶一样，寿安中学目前已有超70名艺体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包括四川美术学院[微博]、西南大学[微博]、重庆交通大学、四川师范大学[微博]等学校。1996年就扎根学校的张应智笑中带涩说，“太艰难了，步步走来皆是泪啊”。他是寿安中学艺体“业绩”的见证者，目前是学校分管艺体的副校长。
建于1956年的寿安中学，是蒲江县仅有的两所能招收普通高中生的学校之一。2000年后，这里的“生源危机”曾令老师们心焦：中考[微博]全县前800名，绝大多数都去了另一所高中。“我们只能收成绩靠后的学生。”学校艺体办公室主任仲书建说，“这些娃娃的中考成绩大多在500分以下。单靠高中学习，大多数高考还是上不了本科线。”那段时间，学校高考升学率徘徊在30%左右。
“但每个年级都有700-900名学生，难道就彻底放弃么？”张应智说，学校90%的学生都来自蒲江周边的农村，“对他们来说，上大学确实是走出农村、改变命运的方式。”
校长雷德健首先提出培养艺体生，原因很简单：艺体生对文化成绩要求不高，城里很多学生也用这个办法找到了升学途径。“说白了，就是想让更多农村家庭圆大学梦。”
2003年左右，寿安中学开始探索艺体路。但决定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上音乐课，学校连架钢琴都没有；上美术课，连间画室也难找。教艺术课的老师，都是从普通艺术课转过来的，全高中仅10人左右，从没接触过高考艺体怎么考。
在老师们开始啃高考大纲，研究每种考试的得分点是什么时，学校开始为艺术课场地奔波。寿安中学从地税局租了两层楼，那里的10间教室成了学校最初的画室和音乐室。雷德健说服私人关系较好的老板，2004年捐给学校第一台钢琴，到2011年凑齐13台琴，每台价值11000多元……
零基础起步量身打造艺考培训
让仲书建更着急的是，对于艺术特长，学生们“90%都是零基础，要手把手教”。让完全没有握过画笔、摸过乐器的农村学生成为合格的艺术生，需要更迅速达到目的的教学方法。
在寿安中学，高一读到下半年，学生就该从艺、文之间做出选择了。在这之前，他们会参观各种专业的艺术课，参加一次声势浩大的推广艺术的艺术生大会。有了意向后，可以跟着高年级上4-5节课来“试课”。选择美术的学生总是最多的，每年都超过了50%。“这个开销最小，上手也最快。”2013届美术生姚万豪说。
对于这些零基础的学生来讲，最艰难的就是起步。美术教研组组长欧浩方记得，80%的孩子没见过颜料，教他们“要从怎么把一条线画直了开始”。
音乐生的基础更难打。很少有学生接触过乐器，所以音乐课程的设置专门对准了大学的音乐教育、音乐学等适合器乐基础薄弱的专业，扬长避短。音乐班的专业课有四种，钢琴、声乐、乐理和视唱练耳，这正是音乐学、音乐教育等专业考试的四个必考项目。升到高三后，除了抓艺体，学校还会印一套专供艺体生学习的文化课教材，删去那些太难的部分，留下重点知识版块，提高大家的得分率。
姚万豪告诉记者，他当时最大的障碍是练钢琴。由于家里没有乐器，每当放假就会从乡下的家中赶车来到蒲江县城，找一个琴行，花十元钱让老板同意自己练琴，然后在那里赖上一整天。
突围之后
摸索出路子后，如何才能走得更远？
寿安中学的“艺体突围”无疑已成为一个农村学校的成功案例———2004年，寿安中学的艺术生猛然比前一年增加了40名，达到了61人；2008年有153人参考，专业上线105人……到今年，寿安中学已有460名参加艺术培训的学生，占到全年级800多人的一半多。其中，有367人专业上线，229人文化、专业“双上线”。更令张应智骄傲的是，其中不乏被四川大学、西南交通大学、中国传媒大学[微博]、四川音乐学院、四川美术学院、成都体育学院录取的学生。
寿安中学培养艺体生的经验，已吸引了省内30多所学校来“取经”，但对一所农村中学而言，“艺体突围”无论从硬件还是软件上看，仍然面临不少困难。
学校：硬件基本靠捐流失老师超过70人
在校园内，有两处简易画室。一处是把自行车棚用塑料帘子围了一圈，隔了几间；一处是在操场边搭起一排平房，房顶是用钢板盖的，夏天闷热潮湿。
“搞艺术费钱，农村学校哪来那么多经费？”副校长张应智苦笑，“学校的很多硬件都是别人捐的，甚至是捡别的单位淘汰的。而学校对艺术生个人收取的费用依然维持在最低限。除了280元和文化生一样的学费外，每学期只有500-600元的艺体培训费，加上买些颜料画笔、艺考路费等，高中三年一万元左右，比在外面培训至少节约2/3。
日渐流失的师资也令校方头痛。依照现在艺体生的数量，全校配备85个艺体教师才合理，但目前仅有37名。近几年，学校流失的老师超过70人。“学校硬件不好，待遇每月也只有两千多块，老师们怎么愿意留下呢。”张应智有些无奈。
而随着寿安中学升学率的提高，许多教师也因教学突出被其他学校和机构招走。张应智不怪他们，“确实比留在这里对他们前途更好”。
学生：面临经济与就业压力，以及日益激烈的竞争
对农村艺体学生而言，面临的则是，走出去后的经济与就业压力，以及日益激烈的竞争。
2013届的舞蹈生孙林(化名)在西华师范大学就读，他的妈妈在成都一所宾馆做清洁，目的是帮孙林多凑点学费。最初儿子学跳舞时，她并不知道学舞蹈这么贵：每年学费一万，还不包括住宿费等开销，每月生活费800元，而他们只是一个靠打零工每月收入3000元的家庭。如果当初知道学舞蹈这么花钱，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儿子学的。张涛老师也说，他2013届的班上，有3个成绩还不错的学生，在离艺考还剩4个月时放弃了音乐专业考试，理由很一致：学费太贵。
学校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仲书建说，他们曾反复向学生讲明“助学贷款”等政策来消除他们的忧虑，但考虑到家庭情况和以后还贷的压力，不是每个学生都愿意选择这种方式。
比钱更重要的是，毕业后的出路问题。2014年大学生就业蓝皮书显示，动画、美术学、艺术设计、体育教育这4个专业，被列入了失业量较大、就业率较低、月收入较低的“红牌”专业。而我国的艺术类招生从1998年到2010年就从4.1万增至46.3万，对口岗位年均补充人数则不足10万人。
文化分数线增高也将是未来艺体生面临的一道坎儿。仲书建介绍，今年四川艺体各专业考试分数线上浮了10-30分不等，为历年最高。尽管学校在专业上线方面，比去年多了54人，但229人的“双上线”(文化+专业)却比去年的245人少了。对此，仲书建认为，必须要加强文化的针对性辅导，否则一些文化成绩排名末尾的艺体生就可能被淘汰。
不管怎样，过去11年，寿安中学成功探索出了一条圆农村学生大学梦的道路。而这条路最终带领学生们通向何方，显然已不是寿安中学能够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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