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三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为了过一把玩车的瘾抢劫杀人。一味追求享受和快乐刺激在某种情境下会导向游戏心态和暴力倾向，在这样一个浮躁而且物质的年代，他们似乎没有必要想得更多。

　　起因

　　2001年3月30日，上海市人民检察院一分院向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出诉讼状，诉罪犯嫌疑人蒋玮、蒋艺、蒋芳雄犯抢劫、杀人罪。

　　读大学二年级时，上海申大学院的蒋玮还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因为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有了固定的收入，“阔绰”得很，又学会了开车。刚学会开车又没车开，手痒痒的难受，蒋玮开始“琢磨”着弄一辆车。蒋玮决定请人帮忙，他首先想到了两位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同学：蒋艺和蒋芳雄。

　　蒋芳雄的辩护人牛来惠告诉本刊记者，蒋芳雄从去年4月开始，也离开了申大。原想回老家奉化和舅舅一起做生意，可舅舅不久出车祸死了，又没找到合适工作，心情不好，整天在外边混着。听哥们说想弄部车开，二话没说，就跟蒋玮、蒋艺上街了。

　　负责此案的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的林莉检察官说，虽然在是谁提议作案上，三个人互相推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三人对抢车的提议都没有异议。

　　三个人来到徐家汇一带转悠，寻找目标，可惜车多人杂，一直无法下手。回到家里，蒋玮忽然想起他的一位叫高平的苏州客户，有一辆漂亮的奥迪A6型轿车，他召来两位哥们，决定由蒋玮以谈生意的名义约高平出来，地点就选在宜山路某号603室附近，那是蒋玮工作的某广告传播咨询有限公司的所在地。蒋玮负责稳住高平，将芳雄和蒋艺则负责击倒高平，事成后将尸体运往蒋芳雄的老家奉化山区焚烧灭迹，并将所购的车变卖现金。

　　三人一起购置了哑铃、绳子、地图册，还偷了一辆车牌照。就像排演一部情节剧，他们相信，一切都将“井然有序”。10月14日下午，高平如约前往蒋玮的公司。一进门，蒋玮"热情"招待，蒋艺乘高平不备，用哑铃猛击其头部，高平惨叫着抱头挣扎，蒋玮、蒋芳雄又一起用皮带勒住高平的脖子，高平当场死亡。随后，三人按事先的"计划"开车逃往浙江奉化。正当他们在一小山村旁边焚尸灭迹时，尸体发出的阵阵焦臭味引来了村民，三人惊慌逃逸。路经黄岩，蒋玮打电话请女朋友朱某给他送钱，朱某立即赶到，并劝其自首。10月16日，蒋玮在浙江瑞安向当地警方自首，并协助警方，在瑞安的万松宾馆内，将蒋艺、蒋芳雄抓获。

　　“搏一击”

　　在看守所里，蒋玮哭着对母亲说对不起。蒋玮的父亲在上海电缆研究所工作，家境不错，母亲下岗后，家人都盼着他今年7月毕业，帮家里挣钱，可万万没有料到，手铐和铁窗竟成了他毕业的去向。

　　蒋芳雄也一个劲地对律师说自己当初糊涂。他出生在浙东的一个小山村，母亲至今在家务农，蒋芳雄考取大学后，成为全家人的骄傲。父亲原来做过当地一家国有企业的厂长，为了多挣钱供儿女念书，自己出来做生意，妹妹也在哥哥的激励下，考到申大学院读书。蒋芳雄被捕后，这位父亲领着女儿看望儿子，三个人相拥而哭，泣不成声。

　　但是事先，对于作案可能引起的后果，三个人都近乎无知。在他们的意识里，抢一辆车玩玩，与偷一支笔玩玩并没什么质的区别。当初他们心里，没有比玩一辆豪华车更刺激的了，为了过车瘾，什么“方案”都可以玩，何况，商定的“方案”又是那么周密，谁也没想到过会有什么风险。

　　几乎是抱着这种玩耍的心态，他们作案了。林莉告诉本刊记者，三位嫌疑人看上去蛮书生气的，蒋芳雄给牛来惠的印象是“有乡下人的朴实”，但就是这样三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却在一念之间，玩出了抢劫和人命。

　　三位嫌疑人都自称他们是上海某重点大学申大分院的学生，可是记者打电话到该大学，却怎么也找不到申大分院。上海市教委高教处的赵先生告诉记者，前几年是有一所申大学院，但因为管理混乱，在年检中被取消办学资格。他说，如果申大学院还在开办，属于非法办学，要依法查处。

　　蒋芳雄出事后，牛来惠接待过一位自称申大学院办公室关主任的人。据这位关主任介绍，蒋芳雄在学校里成绩不太好，但人很本分，尊敬老师，没有过违纪行为，蒋芳雄从学校出来后，学校找过他，但没有找到。蒋芳雄的父亲也后悔自己忙于生意，对儿子关心太少，和学校一样，蒋芳雄离开学校半年，家里人也一无所知。

　　学校和家庭似乎都忘记了他，用人单位对他这种民办大学的学生似乎又不看好，可是社会上的富贵时尚却在不断刺激着他。在街头游逛的蒋芳雄，深知抢一辆车可以换多少钱，所以，表面上他是碍于“哥们”情面，实际上“哥们”的提议是正中他下怀的。与舅舅一起做生意不成，可抢一部车到老家换得的钱可能也不比做生意少吧。

　　面对诱惑，蒋芳雄他们既焦急万分，又跃跃欲试，何况，他们受到的又不仅仅是享乐和消费的诱惑，他们同时也受到了暴力游戏的诱惑，如果说诱惑是一种拉力，压力就可能变成推力，在推和拉的合力下，他们在游戏中开始了暴力，用牛来惠的说法，就是采取不计后果的“搏一击”。

　　游戏与暴力

　　蒋玮今年22岁，蒋芳雄和蒋艺都是21岁。北京医科大学儿童青少年卫生研究所心理行为研究室主任余小鸣教授认为，三个人都属于青春期晚期，这时期的年轻人与同伴的交往日益密切，有很强的成人意识，喜欢寻求新奇，想尝试各种成人经历。与八十年代年轻人寻找新奇的方式不同，现在的年轻人更追求享受、刺激和另类，"对新奇有一种无休止的迷恋"，比如学开车、想开车，比如吃摇头丸，玩"杀人游戏"。

　　玩卡通游戏、电脑游戏、看影视剧中的打斗戏，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钱志亮副教授称现在的青少年为“游戏的一代”。钱志亮目前正在参加团中央的一项关于“青少年伤害”的课题研究，该研究专门讨论了电视、网络、游戏机等传媒对青少年的影响。钱志亮说，各种游戏中充满了对暴力的渲染，年轻人深受其害，沉缅其中，几乎不能自拨，血脉贲张、手心痒痒之余，就不免模仿演练，伤害他人。

　　牛来惠也证实，传媒中表现的暴力对蒋玮他们作案有“示范”作用。像蒋芳雄那种在社会上游荡的人，安全感很差。无事生非，几个安全感差的同伴碰到一起，很容易走向极端，所谓“一个人胆小如鼠，两个人气壮如牛，三个人下山猛虎”，说的就是他们这种情形。

　　不稳定的年龄，安全感差的人群，又适逢社会的转型，几种危险的因素凑在一起，产生暴力结果几乎是必然的。中国人民大学伦理系博士李清栋对此深有体会。他说，转型期的社会正在走向价值多元化，旧的规范受到冲击，新的规范尚未确立，前几年知识界出现的人文精神和道德理想主义的讨论，就表明转型期人们在道德观上的困惑。当某些聪明的作家都宣称要躲避崇高和争当“痞子”的时候，缺乏对社会正确识别能力的年轻人更有理由游戏人生，“玩的就是心跳”，“酷毙了”，这些表达本身就传达了一种游戏与暴力的刺激。除了享受和刺激，他们似乎不再相信别的，用罗志凯描述他们的话就是，“有目标无信仰”，而没有信仰的人往往是什么游戏都敢玩，包括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