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湖底的“华氏家族”

　　夏日的草原孕育着欢快的喧嚷声。小巧的蒙古百灵扑打着翅膀，从天空中箭一般斜刺而过，时而停留在靠近河岸开满野花的草丛中，发出一两声娇啼。已经过驯化的马鹿仿佛又被夏日的暖风激发了野性，撒着欢儿成群奔来，惊得几只鸟儿四散飞开去了。

　　一条也许是世界上最细的河流——耗来河卷起漩涡，在平展无垠的草原上划出一道曲折的银色轨迹，向远方奔去。它将注入那个宽广的大湖——达里诺尔湖，简称达里湖。这个有240平方公里大的封闭式半咸水湖是一个高原内陆湖，湖水无外泻，全靠耗来河、贡格尔河、亮子河、沙里河及涌泉的淡水注入补给。

　　正午，我们驾车向着达里湖西岸以南驶去，翠蓝色的湖面波澜不惊，折射出道道粼光，却了无生命的痕迹。但是我知道，在深郁的水面下，隐藏着华子鱼——学名瓦氏雅罗鱼的庞大鱼群家族——你没法计算清楚它们，就像没法凭肉眼数清天上的星星。当地人不知瓦尔雅罗鱼的赫赫声名，他们总是叫它“华子鱼”、“滑鱼”或是“沙包”。

　　这个“华氏家族”的数量庞大，常年居住在湖畔的捕鱼人告诉我，在高峰期，每天都有上万斤滋味鲜美的华子鱼在这个湖里“自投罗网”，而栖息于湖畔的水鸟能吃下更加惊人的份量，每天有几万斤！有时它们太贪吃，简直撑得连飞都飞不起来。

　　在干旱的内蒙古高原上，达里湖的一侧是广阔平坦的贡格尔草原，另一侧是沙丘连绵的浑善达克沙地，它恰好镶嵌在中心，草原、沙地和湖泊的三种颜色分割鲜明。这里人口稀少，只有渔场的捕鱼人兼任着保护区管理员的职责，终年人迹罕至。每逢春秋两季，大天鹅、鸿雁等候鸟的长鸣一阵阵回荡在空中。它们春日从千里之外重新回到熟悉的达里湖相聚，饱餐湖中美味的鱼虾，继续养育幼鸟，养足精神准备接下来的迁徙。年复一年，它们是湖中华子鱼永世的天敌。

　　凉爽的夏日似乎太过惬意，达里湖畔的一切生灵都显得有点无所事事。密布草原的紫色野花随着微风懒洋洋地摇曳，处在繁殖期的鸟群小心翼翼地带着小鸟躲进了沼泽边的草丛中，专心育雏。我拿起一支望远镜，静静地坐在湖岸，看聚聚散散的银鸥。一切都慵懒地包容在达里湖的波光之中，保持一种独特的韵律。

　　湖面上忽然泛起一丝涟漪，草丛中的鹤鹬警惕地抬起头，一道深灰色的脊背仅仅在水面一闪，随即又潜入深处，踪影全无。

　　比起其他许多有着洄游习惯的鱼类，华子鱼的生活可算得十分悠闲。为了短暂的、也许只是十几天的春季洄游，它用漫长的三个季节储存食物和用来休息，轻易不肯露面。只有在草原的黄昏，湖面会泛起密密麻麻如雨点状的涟漪，那是“华氏家族”集体浮上水面来透口气。不知者会奇怪地看到，水面如同落下了一场无形的天雨。

　　选自《博物》2004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