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死后,一些朋友和读者怀念、记念,这是老生常谈的事了。但今年王小波的死后哀荣,好像格外地热烈,甚至比他久享盛名的汪曾棋先生,其死后的反响似乎也还不如。一个"文坛外高手"的哀荣为何达到如此地步呢,耐人寻味。
我是在去年才开始从《南方周末》注意到王小波。说实话,我很喜欢他的杂感(他的一些"专家视角",其实也是杂文)。我也写杂谈,但觉得王小波的杂感比我写得自由潇洒、诙谐深沉。其中最为叫响、在台湾得过奖的《黄金时代》,我是仔细通读了。读后感是,小说有特色,但毕竟还是让人感觉是个"文坛外"人士的优秀作品。
也就是说,不把王小波当专攻小说的,这小说算不错,若是排入小说大家阵营里,其作品显然还是让人觉得并非地道纯正的大家风度的小说。因此,我很佩服王小波的岳母李克林的直言:"现在一些记念小波的文章,写得情真意切,令人感动。而且他生前经历坎坷,刚刚在发展,处于成长的过程中,远未达到顶峰。过分的溢美之辞,他地下闻之也不会愉快的。"(《方法》1997年7、8合期《我的女婿王小波》)这恰好证实了我的感觉,一段时间以来,给予王小波的哀荣似乎过分了。可是,人们为什么要对一个普通自由撰稿人给予如此隆重的哀荣呢?为什么有意无意地给他一些过分的溢美之辞呢?
想了很久,终于发现,醉翁之意不在酒。人们如此抬高王小波,只是对于一种新的社会人物、新的职业、新的人性的向往与钦敬。
王小波的小说、杂文皆非大家、顶峰,但王小波的人格与个性、追求却是全新的。王小波的秉性集中体现在他是一个自由撰稿人、自由思想者。
为了真正做到这一点,尽管他有高学历、留洋欧美,回国有北大、人大等教师的高尚职业,但他一一坚决辞去。为什么?他总结几十年的中国文人命运,发现多数中国文人几十年来难保人格士格学者魂,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都乞食在一个国营单位里。而人,一端人碗,就受人管,只要你有一个单位,不论你有多豪放多大胆,那么就无论如何也要受一点"所有制"的制约。为了彻底地独立思想,只有离开一切公职和单位,做一个纯粹的自由撰稿人,才可能名符其实地成为一个真正的思想者。
二三十年代的大学者大作家大思想家,如鲁迅等人,其最根本的不就是一个自由撰稿者吗?如果说这些年来中国知识分子最重要的进步,在我看来,就是有一些人敢于告别单位,纯粹以思想为生,当一个彻底的自由人。
如今王小波虽然"托体同山阿"了,但他的灵魂依然在人间,而且是一个自由的灵魂!
文章写到一定的分儿上,不是比技巧、比文辞,而是看境界了。王小波是以自由灵魂、自由撰稿人的新境界,征服了千万士子学人心。这,就是王小波哀荣的底蕴吧。(朱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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