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冷面都不甘心自己只在夏天出现,但它们却偏偏只在人们唇干舌燥之际才会被想起并且拥戴。张小姐或者李先生都很可能在某个冬天的夜晚或者春天的早上发出感叹,诸如“啊,如果现在给我一盆白汁意大利面该多好啊”,或“我觉得咖喱猪排乌冬面真是上天赐给我们这些爱吃肉人的宝物”,可冷面,只有你在某个超过三十二摄氏度的大汗淋漓的中午,疲惫地随便走进一家小吃店,又无从点出还让你有点胃口的简易午餐时,你会忽然发现某块俗艳的桃红色塑料牌上赫然写着“冷面”两个扭曲的字,于是你恍然大悟,这是最容易被你遗忘的好吃食物,它们尴尬的身份还不如一支盐水棒冰来得四季宜人。
我小时候吃的那种冷面,是浇满了花生酱和醋的上海冷面。面是先煮好的,由胖阿姨放在电风扇下吹冷了,这才舀出来一盘子,倒上调料递给你。接下来的一句,阿姨会问你要什么浇头,虽然玻璃后面满满地累积着油汪汪的素鸡、扁塌塌的大排、光亮亮的鳝丝以及红红黄黄的八宝辣肉丁,但大多数人在捧着冷面的时候,都会决定只要一蓬清白的绿豆芽,来搭配这一顿味道明朗的午餐。所以在这样的午后,冷面就会梦到自己变成了一碗热气腾腾,汁水鲜美的汤面,这样人们就会在它浑圆的肩头放一块货真价实的葱烤大排,或者几根黑亮的爆鳝。又或者,变成炒面的梦也是不错的,香喷喷的青菜和肉丝装饰着它金色的身段,这样,它就有机会出现在一些富贵的老人面前,为他们祝寿了!
楼下的意大利餐馆这几天新出了冷面,有最朴素的西红柿冷面,有貌似欧亚混血儿的鳄梨虾汤冷面,也有矜贵的黑鱼子酱加吉鱼冷面。西红柿冷面最简单,但味道却最轻盈,最清新;鳄梨虾汤冷面有个咸淡适中而回味鲜甜的冷汤底,加了森林奶油般软糯的鳄梨,和弹性十足的虾,与弹牙的细面条最相宜;黑鱼子酱加吉鱼冷面,口味的关键不在鱼子酱,却在拌面的橄榄油和切得细致的生加吉鱼薄片,鱼子酱的作用只是提味,让温纯的味觉有点惊喜,来点变化。可就算现在人们对它们再追捧,冷面们仍然做着自己成为白酒蛤蜊面或番茄汁海鲜面的梦,因为它们知道,如果能成为一种经典的调情食品,那它们存在的意义将远远大于现在它们身为季节菜的意义。有谁会藉着一盆冷面调情呢,他们会说:当然不,因为你不够hot。
绿茶荞麦冷面和梅子冷面则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作为季节情人的命运,饕餮是暂时的,它们不可能要求某个人对它们天长地久地流口水。爱情也是一样,要做就做最朴实的紫灰色荞麦面,可以炒,可以煮,也可以炸,当你厌倦的时候,可以给自己加点绿茶,或者加点梅子粉,把自己变成青绿色,或者粉红色,可如果你想要永远做一碗冷面,那你就得担着另外三个季节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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