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与激荡,无法惊扰他心如止水的定力与执着,于是才有了诚品的阅读之美,而这种美恰恰是书传递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沉静、宁静、平静。
惊闻诚品书店的创始人吴清友先生病逝,心中不免感伤。一个一生饱含文化激情的文人,一个亏损15年始终坚守的儒商,拖着经年的病体,离开了喧嚣的世界,却留下了书香静谧的诚品。
和家人在一起,最愿意去的,就是书店。
大陆的书店,在过去的年月里,几乎是“大一统”的新华书店,但分布得很稀松。
孩童时代,离家最近的新华书店,也要走到丰台火车站,隆隆的机车声、汽笛声,伴着狂风拍打着书店的玻璃窗。
按照那时的布局,书架和读者之间被高高的柜台隔开,只能让柜台后面心不在焉的阿姨(售货员)把书拿过来翻看几下,时间长了,免不了被冷言冷语地指摘几句。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光景,适合小孩子看的,还大部分是老版的连环画,俗称小儿书,《三国演义》、《岳飞传》、《杨家将》、《瓦岗寨》等历史、评书故事,也有《智取威虎山》、《奇袭》、《黑三角》、《瞧这一家子》等老电影镜头集成的图画书。
为了集齐上海美术出版社48本一套的《三国演义》,每次央求爸爸一本一本地买回家。当时记得很清楚,一套9.10元,每本不过几角钱,但在拮据的生活中,却总不舍得一次性全买下来,于是每次买两本,回家看完,然后再去买。
物质匮乏的年代时间并不长,但很快又习惯性地投入到学校的应试教育模式中。我看课外书的历史,反而时断时续,没有了最初的热情和渴求,却只剩下对书的幻想和崇拜。
后来,书店的格局稍有变化,从几十年一贯制的售卖式,改成了超市选购的开架式。虽然可以随意自选,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蹭书看”,不用在意售货员的脸色,但一排排书架密密麻麻地横在那儿,像一堵堵书垒成的墙,看着就累得慌。
“蹭书看”的人也没有好报,站得腰酸腿疼了,就只能蜷缩在“墙”之间的狭小的缝隙里,勉强能坐在地上,像血栓似的斑块,堵塞这“墙缝”中的交通,被读者、售货员从头上迈过去,一次次经受“胯下之辱”。
知识经济时代,实体书店反而越来越少,靠公家支撑的新华书店,还是一副老派,依然像存书的库房,已经少有人问津了。
大陆这边有腔调的书店不多,记得北京乔福芳草地大厦内的中信书店,确实有几分优雅的味道;曾传说要倒闭的隆福寺一带的三联书店,确实有几分自由的风骨。
境内境外的书店我也去过一些,台湾的诚品书店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诚品书店不是为了卖书,而是要推广阅读,所以会从人、空间、活动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吴清友
书摆放的格局,别具匠心。感觉书店为书而建,而不是把书码放在现成的建筑空间里。因而既不会因屋子太大而空荡荡,也不会因为书太多而紧巴巴。
书店的摆设,足见老板的用心:不怕读者揩油,不怕只看不买,反而“以德服人”,在书架旁设置桌椅、台阶,让书虫们坐下翻阅。阅读区域旁边还有品茶、喝咖啡的去处,香气缭绕,更增添了读者的兴致。
诚品拣选的书,从装帧到内容,也能透出经营者的品味。
2012年我在台湾出差,路过南敦诚品时,被一本叫《超译尼采》的书深深吸引。
灰黑色的外封铺垫了厚重的色调,而书中的每一张纸都是厚厚实实,页面的文字不多,呈竖版排列,语录体的味道很浓,颇有些《论语》、《老子》的古韵。
内容分为“己”、“喜”、“生”、“心”、“友”、“世”、“人”、“爱”、“知”、“美”几个章节,不过是把经典名著重新排列组合,却在日本卖出了100万册,足见译者的心机和原作的魅力。
诚品书店门口那个硕大、立体的“阅”字灯柱,有意将外框的“门”横向拉大,开诚布公,请君进门,从而增加“阅”历。
进门看书、买书,已经是寻常之人的寻常之事。知识不再为士阶层垄断,“学而优则仕”的“阅读”,也不再是士人集团、上流社会沽名钓誉、自我标榜的“阀阅”。
相比而言,书确实是最廉价、最有益的商品。学习以及由此积淀的阅历、品味、情怀、气质,充溢到社会各个角落。
对待书,从敬畏到亲近,其实是心灵自由的开始。
但承载书和书趣的书店,在当下却让商家视为畏途。
实体书店除了给孩子们做“阅览室”,就是为网上购书提供“广告”、“试读区”。
吴清友先生也一定感同身受,但他仍坚持以书店地产带动商业地产,总有种反其道而行的孤独和锐进!
吴先生的先天性心脏病,反而让他从早年起,便不畏惧命运的困扰,便笃定用一生完成文化的弘扬。
他生前的一次演讲中曾援引一位文学家的话:
活在当今社会,假使没有一点文学和艺术的涵养,日子是很难从容过下去的。生命最终是我们最重要的关口,而不是生意和钱。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无法想象,吴清友在惨烈的商战中,用恬淡、坦然,维护着一个文化人的高洁与尊严。
喧闹与激荡,无法惊扰他心如止水的定力与执着,于是才有了诚品的阅读之美,而这种美恰恰是书传递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沉静、宁静、平静。
一个书店竟能通达心灵深处的角落,一个信念竟能超越商业社会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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