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越来越稀缺而越来越令人迷恋的气质

2014年05月16日16:20   教育专栏  作者:朱伟  

  这是汪曾祺先生的女儿汪朝发给我的汪先生1948年与夫人的留影,1948年汪先生28岁,此时应是他刚从上海到北京时。汪夫人施松卿当时在北京大学[微博]外语系当助教。

  5月25日是王世襄先生诞辰百年日。我们想做一期纪念专辑。为什么要做?不想讨论其学识。王先生的著作,三联书店已经出了全集,喜欢者通过阅读,便可领略其学识博大精深了。我自己感兴趣是,他们那一代人身上的气质,这气质里无论风霜雨雪,始终津津乐道的生活态度。这气质与态度,因越来越稀缺而越来越令人迷恋。它是所谓“范儿”吗?

  王先生的日常所好,作为其弟子,田家青是有一肚子故事的,听他聊过,比如王先生用盐,一定要买天津的海盐,用擀面杖擀碎了用。田家青写了本回忆录,即将在纪念日前上市,他聚集了与王先生最亲近的十人,都可以接受采访。但作为一个专辑,真要有厚重感,还怕有不足,于是就想再通过王先生不同时代的至交发掘另一方面,这些人的气质、态度亦可丰富这个专辑。因此就确定了陈梦家(1911—1966)、张伯驹(1898—1982)、朱家缙(1914—2003)、汪曾祺(1920—1997)。这些人中,惟汪先生我是熟识的,其他三人都安排了记者去采访后代,汪先生我就找到了汪朗,请他帮助写一篇——无论多好的采访,总不及对父亲的回忆深沉。

  前日汪朗的大作已经等候在我的信箱里。前日是周一,茶道专刊的截稿日,我还是迫不及待地点开先读为快。邮件名:“老头儿”,忽然就觉得眼眶有点润湿了。篇名是《“老头儿”三杂》,“杂”是我的命题,我就崇拜汪先生的闲云野鹤范,兴之所至,不受桎梏之累,真性情而快活至上,因此期望汪朗兄能写写他与王先生在杂学、杂趣上的交往。所谓“三杂”,汪朗说是:看杂书,写杂文,吃杂食。

  文章写得感人。读着读着,汪先生的种种记忆就都在眼前了。读到文章最后,我落泪了,那是汪朗写到王先生与汪先生的交情:

  老头儿住在蒲黄榆时,有个周末上午,王先生突然打来电话问地址,说是要过来一下。进门之后,他打开手里拎的一个布袋子,跟老头儿说:“刚才在虹桥市场买菜,看得茄子挺好,多买了几个,骑车送过来,尝个鲜。”那是个大夏天,王先生上面一件和尚领背心,下面一条短裤,光脚穿了双凉鞋,和胡同里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两人没说几句话,王先生起身就走了。蒲黄榆在虹桥市场南边,王先生家在北边,为了送这几个茄子,他老先生一来一去得多骑半个多小时。那年他好像已经七十八了。

  那一辈文人的交往,就是这么简单纯粹。

  骑着自行车,大夏天,七十八的高龄,一件可想见那个时代的“老头衫”,就为送几个茄子。几根大葱,几个茄子,都能津津乐道于做出好滋味;老友之间,为几个茄子,便可奔波东西;如今有这样的文人么?而之所以可以这样的方式相濡以沫,就因他们杂学与兴趣之同好。没有不断繁衍的兴趣,哪会有对杂学的真兴趣?杂学本就是兴趣之积累,没有津津乐道,乐在其中而忘我,兴之所至难。所以,兴致才最宝贵,没有对茄子、大葱的兴致,也不会有对蛐蛐儿、鸽哨的兴致。这些老人因此才丰厚地站在那里罢,没有丰厚,又哪里能立住呢?

  这就是我们所要找的气质与态度吧。

  向汪朗要汪先生的照片,汪朗说照片保存在他妹妹汪朝处,于是联系到了汪朝。记忆中,在汪先生家里见到她,还是很年轻的样子,可电话那边,她说他们兄妹三人都已经退休了,她都有了孙儿。真是岁月荏苒。我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你母亲还安在吗,记忆中她是比汪先生要年轻的。但汪朝说,父亲去世后第二年,她就去世了,母亲其实比父亲年长。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王世襄 汪曾祺 三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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