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英国人交流其实并不轻松。英语经过了上千年的打磨,完全融入了英国人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处世风格,失去了几乎所有棱角,变得柔滑、圆润,当然,也不乏冷幽默,以及不露声色的尖酸、刻薄。
在英国留学和工作,对我启发很大的一点是,英国人有时比咱们中国人的头脑还要复杂,更善于绕圈子、“打太极”。
中国人愿意说“听话听音”,习惯于揣摩说话人的“弦外之音”,其实英国人也是如此,而且更上一层楼,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英式英语学习中,常常渗透着以上说到的语言文化,这样才能深刻地感受中英文化的冲突与融合。
英国人厌恶煞有介事、自命不凡,而习惯于弱化事态的性质,采用轻描淡写(understatement)的方式交流思想。
英语中的很多表达都是若无其事的、镇定自若的,偶尔用了比较“严重”的辞藻,反而会遭到对方不屑的眼神。
KateFox在她的那本Watching the English–TheHidden Rules of English Behaviour(《审视英国人——英国人行为方式的“潜规则”》)一书中,曾有一段非常精彩的、英国式的“轻描淡写”:
The understatement rulemeans that a deliberating and painful chronic illness must be described as “abit of a nuisance”; a truly horrific experience is “well, not exactly what Iwould have chosen”; a sight of breathtaking beauty is “quite pretty”; anoutstanding performance or achievement is “not bad”; an act of abominablecruelty is “not very friendly”, and an unforgivably stupid misjudgement is “notvery clever”; the Antarctic is “rather cold” and the Sahara “a bit too hot formy taste”。
在 “轻描淡写”法则的作用下,将痛苦的慢性疾病称作“小恙”,对惊恐万状的经历以“与自己的预期不大符合”一笔带过,把惊世之美说成是“挺漂亮的”,丰功伟 绩降格为“还不错”,惨无人道变成了“不大友好”,不能宽恕的愚蠢错判反而被形容为“不太明智”,南极“比较冷”,撒哈拉地区“对我来说稍微热了点儿”。
以下的英语表达,暗含了类似的玄机,体现了英国人特有的冷幽默,以及不露声色的尖酸、刻薄。
1。 Not too bad
当年中学学英语时,我印象最深的问候语来自《英语900句》(English900),在当年算是英语教学业界的“宝典”了。
-How are you?
-Fine。 Thankyou。 And you?
-I’m fine, too。
这套“贯口活儿”在课堂上、英语角广泛使用,成为中国学生应付外国人的“三板斧”。
而英国人回答时常用Not too bad,感觉似乎有些问题。按照中文的翻译——“不坏”,应该比Good和Very good“档次”低一些。
其实,这个回答并没有程度上的好坏,与Good、I amfine没有什么区别,与北京人说的“吃了吗”没什么两样,不过起到打招呼、引出话题的功效而已。
没有哪个北京人真正关心是否吃过了,也没有哪个英国人当真在意别人的好坏。
2。 A bit…
“一点儿”是字面的中文翻译,实际上,英国人为了掩饰或为了表示拒绝,常常用这个“一点儿”代表“非常”、“很”。
比如,为了迎接刚乘坐国际航班到国内的英国同事,我会考虑带他们去酒店附近转转、放松一下。
不过,与英国人工作了这么多年,我不会轻易为他们确定行程,总是商量着来,不仅仅是出于礼貌,也是要试探他们实际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条件。
英国人此时会说,This is very sweet。 “太贴心了”——别急,继续听下去——I am a bit tired。 “我很累了”——这才是他的本意——不想去!
3。 Nobody’s fault
工作没做好,英国人等着我解释原因,他们似乎在等我说Sorry(抱歉)或Apologies(都是我的错),但当我表示歉意后,他们的回答却是Nobody’s fault,“不怨你”。
其实,答案很明确,英国人确实在埋怨我,潜台词是“都怪你”,只不过用这么一句类似于汉语中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来和稀泥。
4。 Interesting
这个词英国人用得很多,汉语翻译成“有趣”,其实,应该谨慎使用,这个词的负面意义远远大于正面,而且往往很“无趣”。
We had aninteresting talk。 (我们的会谈令人沮丧)
-What do youthink of your job? (工作还好吗?)
-Well, it isinteresting。 (没意思 / 不好)
如果真要表达中国人认为的、正面的“有趣”,应该用exciting、impressive、fantastic等更“阳光”的英文词,interesting其实很“阴郁”!
英国人不同意对方的观点时,常常用interesting做评论。
5.We have some issues
一谈到“问题”,咱们中国人首先想到problem。真有问题的话,英国人却很少用problem这个词,倒是“没问题”时他们会说No problem。
“合作双方之间还存在很多问题”,英国人用issues代替problem,翻译为Thetwo parties have some issues。
如果问题严重,他们会用big issues。
我在自己的新书《到英国去》中,对英国人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处世态度做了总结:
我的与你的是有明确界限的,而跨界的风险又在模棱两可的软磨硬泡中消解;
好的与坏的是泾渭分明的,而褒贬的评判又一定要披上辩证与客观的外衣;
是与否是清晰划定的,而表达是与否的方式又是含蓄的、藕断丝连的;
对与错是水火不容的,而善后的处理又是一团和气的宽容、理解。
学英语,不仅仅是语言的国际化,本质上还是学习一种不同于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这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乐趣。
基于语言背后的文化元素,咱们中国同学更不应该用中翻英、英翻中的传统套路应对不同语境的不同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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