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京籍高中生恋爱:母亲只同意爱京籍女生

2013年05月12日10:34  中国周刊    

  李睦的爱情观里,没有“早恋”这个词。

  “我8月1号就整18岁,是个老爷们儿了!”坐在房山区一家小餐馆里的李睦,撇了撇挂着胡茬的嘴角,扬起眉毛,挺直了腰板。

  “我媳妇,洋洋。”他掏出手机按了一阵,屏幕上出现伸着剪刀手的女孩,一头齐刘海,肤色白皙。这张唯一的照片,被层层叠叠的文件夹掩护,藏在了手机最不起眼的角落。

  高三上半学期,两人开始异地恋。从洋洋的家河北涿州,到李睦学校所在地房山琉璃河,坐长途车只需要半个多小时,距离并不是障碍。

  他们之间的最大阻力来自于母亲何青容。母亲反对的理由却不仅仅是“影响学习”。

  “女孩户籍在河北,我妈却希望我找一个有北京户口的。”李睦降低声调,一脸落寞。作为一个在北京上学的非京籍高中生,他觉得户口拴住了升学的路,勒得自己喘不过气。

  他想不明白,怎么连谈恋爱,也逃不出户籍这个魔咒。

  “儿子, 你在北京是个‘黑人’。

  从小到大,李睦一共谈过17次“恋爱”。前16次,留下的都是遗憾。

  他是个很招女生喜欢的帅小伙:一米八的个儿,皮肤黝黑,小眼睛,浓眉毛,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成天乐呵呵的,神似热播电视剧《爱情公寓》里的曾小贤。

  “毛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调侃道,“但因为我妈的干预,我最后总是当那个流氓。”

  第一次被女生追的经历,发生在小学三年级。一个同班女生圣诞节送了张贺卡,密密麻麻地写了两页字,最后一句是“我喜欢你”。回家后,母亲发现了这份情书,一把撕得粉碎 。李睦的初恋,就此结束。

  女孩的长相,李睦已经记不清了,记住的是女孩是北京人。

  “放现在,我妈肯定肠子都悔青了。”他一脸坏笑,“那可是正经八百的北京儿媳妇啊!”

  从小学到初中,不论李睦的女朋友是不是北京姑娘,母亲向来都是棒打鸳鸯。理由只有一个:早恋影响成绩,你得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一所好大学。

  年幼的李睦,当时并不理解“考大学”三个字对他意味着什么。

  从记事起,他就跟母亲住在德胜门外的大杂院里。五平米的屋子,只放得下一张加宽单人床和桌子,没有电视。晚上,他常常因为睡觉不老实而滚到水泥地上。

  母亲在附近的小餐馆里当服务员,天天早出晚归。那儿早点的糖油饼,李睦一口气能吃三张,至今念念不忘。因为偷吃了一块邻居送的糖,他挨了童年最狠的一顿揍:母亲操着擀 面杖打他,从院子一直追到了胡同外边。

  “都说爱吃甜的人,小时候受过苦。我就爱吃甜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喝光两大碗蓝莓紫薯粥,横扫了两屉奶黄包。

  后来,他们一家三口搬迁到房山区良乡镇,李睦转学去了当地一所公立小学。

  五年级时,为给篮球打气,他翻箱倒柜找气针,翻出一张离婚证书和一份再婚协议。他蒙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之前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生父。

  为身世苦恼的李睦,抽了人生中第一根烟,成为烟民。“同龄人都在学知识的时候,我就开始学做人了。”他点起一根烟,面无表情。

  六年级毕业前,他第一次明白了户口的重要性。班上的同学都能按着大派位“小升初”,老师却告诉他:“孩子,我给不了你初中录取通知书,因为你的户口不在良乡。你妈妈得 找一所愿意接收你的中学。”

  李睦1995年出生在北京,母亲户籍在四川,养父是北京人。按照当时北京市新生儿户口登记的规定,监护人只能到婴儿母亲户口所在地申报出生登记。李睦的户口,只能随母亲登 记在四川广元。他只记得母亲当时告诉他:“儿子,你在北京是个‘黑人’,因为你没有北京户口。”

  他不清楚父母费了多大劲儿,花了多少钱,才让自己升入一所全区重点初中。但他的学习成绩没再让家里操心过。当然,这期间他也没少谈恋爱。

  “我带你回四川是为了什么?让你搞对象么!”

  一场赌博,将李睦的学业、生活全都押了进去。

  因为父亲是北京籍,李睦属于“有街道办事处或乡镇人民政府开具的父母一方为北京市正式常住户口证明的考生”。这符合2010年北京中考[微博]9类非本市户口可报考情形中的一项。他 因此参加了中考,考入了房山一所区重点高中。

  但谁也不敢打包票,三年之后,北京的异地高考[微博]政策会放开。

  “孩子好不容易进了好高中,可将来不一定能在北京考大学。”李睦的母亲何青容说,“我当时一咬牙,要不回老家熬三年,只要儿子考上大学,我这一辈子也算圆梦了。”

  2010年8月6日,李睦跟着母亲“回家”了。“四川广元,武则天的故乡。那里特产一种糖,很有嚼劲儿,名字我忘了。”临行前,他如此描述对老家仅有的认知。

  除了年近八旬的母亲,何青容老家已经没有一个亲戚。通过关系,李睦被安排在一所市重点的尖子班就读。母子俩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两居室,每月500元。为补贴家用,何青容常常会出去打短工。

  李睦没多久便病倒了。“吃得太辣,肠胃受不了,气候也不适应。我初中时候白白胖胖,现在这么黑,是在四川生生晒出来的。”他解释。偶然发现一家早点摊有北京风味儿,他一口气吃了五根大油条,喝了两碗豆浆。

  起初,当地老师讲课的方言他一句都不懂,几堂课下来晕晕乎乎的。学期初的考试,他考了全班倒数第三,全校二百多名。

  但在同学们眼中,李睦拉风得很——他普通话讲得比语文老师还好;英语课上,他敢直接用口语跟老师辩论;他不仅篮球打得好,还经常组织全校的文艺表演……

  “我只是在转移注意力。”他皱了皱眉头,“不然总会胡思乱想——未来的高考、另一个父亲、在北京生活的一切。烦得快爆炸了,一根一根的抽烟。”

  9月30日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李睦被化学老师叫到办公室开小灶。班主任发现班上走了一大半人,以为是他带头逃课,将他好一顿批评。李睦犯了倔脾气,顶撞起来。

  放学后,邻桌一个女同学等在楼梯口,特地来安慰他。她是全校男生公认的校花,学习成绩也拔尖。当时,李睦真想抱着姑娘大哭一场。回家的公交车上,他发了条短信:“做我 女朋友吧。”

  两人开始一起自习、吃饭、趴在课桌上午休,李睦把烟也戒了。学期末,他考试排进了年级前五十。

  某次课间,一个男同学把他女朋友逗哭了。干瘦的李睦冲上去,将这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从后排拽到了讲台,狠狠把对方的头按在黑板上,用刚学会的四川话吼着脏话。同学们都吓 傻了,平日里李睦的外号叫“招财猫”,一直都乐呵呵的。

  “我有种想保护她的冲动。”他表情凝重,“唉,都过去了。”

  第二学期开学后的周末,他邀请女孩来家里玩,被回家拿东西的何青容撞见。这位母亲几乎是发疯般地咆哮着:“我带你回四川是为了什么?让你搞对象么!”

  不到一个月,她不顾儿子的哀求和道歉,给李睦办了转学手续——转回了北京一所高中。

  “我们回老家受这个苦,是为了考大学改变命运的。”回想起这件事儿,何青容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吃苦受罪,生病了没人管,嘴里长大泡,得给他做饭,还要去外面帮人干 活,为的什么?!考上大学,我娘俩高高兴兴地回北京啊!我恨不得跳楼啊!”在她看来,儿子感情问题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后来,李睦给女孩打了个电话:“我们分手吧。”

  “因为她不是北京户口!”

  李睦又开始抽烟,比以前烟瘾更大。

  刚刚适应四川教材,又换了北京的新教材,一切都重新开始。学校的第一次小考,他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一。理科成绩排在中上游,文科都没怎么学过,几乎瘸了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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