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恺洋 西工大附小

　　树林子像一块面团了，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边倒，漫地而行的；呼地又腾上来了，飘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再也扯不断，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经完全没有方向了。然后一切都在旋，树林子往一处挤，绿似乎被拉长了许多，往上扭，往上扭，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哗的一声，乱了满天黑点，绿全然又压扁开来，清清楚楚看见了里边的房舍、墙头。

　　(一)

　　墙头里面，是龙潭村杨老大的茅草屋。此时，杨老大正坐在炕沿上，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袋。

　　杨老大七十多岁了，秃顶、剑眉，一副很精干的模样。他走路从来不拄拐杖，腰板儿总是挺得直直的，哪像个老头样？如果有人问他高寿，他准会笑呵呵地说：“什么高寿不高寿的？俺还年轻呢！”

　　可是这个平时神气十足的犟老头，现在却神气不起来了。

　　你看，他原先笔挺的身板儿佝偻着，人也消瘦了许多，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角糊着眼屎，仿佛老了二三十岁。

　　他不是一个月前变样的，也不是一年前变样的，而是短短三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原因在于他的儿子杨志山。

　　(二)

　　杨老大中年丧妻，他独自一人将一双儿女拉扯成人。三年前，女儿杨志河远嫁他乡。现今，身边儿就剩下了儿子杨志山。杨志山又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浓黑的眉，深邃的眼，健康的古铜色皮肤，高大挺拔的身子，看上去英俊、帅气，无论谁瞧一眼，都会喜欢上他。除了外表俊朗，志山还勤劳朴实，待人温和，这样的志山，怎能让人不喜欢呢？

　　所以，志山既是杨老大的骄傲，又是他后半辈子的依靠！

　　可厄运却在三天前降临到了杨志山头上。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志山外出打猎。他正在那树林子里追赶一只鹿，可那鹿也机灵，一个急转弯拐进了林子深处。杨志山一个脚跟没站稳，不小心跌倒在了荆棘丛里，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更惨痛的是他那对大眼睛叫荆棘扎瞎了。唉！杨老大想，扎死了就死了，以后就没啥影响了。但为什么扎瞎了呢，要痛苦一辈子啊！想到这儿，杨老大就更难过了。

　　(三)

　　炕上，躺着志山。

　　他身上的伤，请郎中都治好了。可就是治不好眼睛。

　　志山静静地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昏过去三天三夜了。杨老大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三天后，炕上的志山竟坐了起来。杨老大高兴极了。从那时开始，他又像志山小时候一样照顾志山。他又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他也想放弃过，但他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子，马上就打起精神继续干了。一个月后，志山还是像从前那样做一切事，而且从未抱怨过。但又有谁知道他作为一个盲人，做这些事有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困难。

　　(四)

　　这一切全被灵香看在眼里。

　　灵香是两天前新上任村长的女儿。头发黑格油油，脸白格生生，身材苗格条条，眼睛亮格晶晶……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乐观面对生活的小伙子。她经常在志山和杨老大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地帮他做事，砍柴、打水、烧饭……一天又一天。

　　(五)

　　终于有一天，志山走在街上，撞倒了一个姑娘。

　　“对不起，我看不见。”志山用城里人的口吻说。因为他怕撞倒的是个城里人。“没事，我也看不见。”

　　志山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被撞倒的姑娘正是灵香。

　　一年后，志山和灵香在杨老大和村长的允许下走向了婚姻的殿堂。

　　当然，志山不知道他的妻子就是曾经默默帮助他的人，他也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睛那样灰暗，但新娘的眼睛却异常美丽与明亮……

　　杨老大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树林子的风雨过后，他们家的一场暴风雨也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