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丛林就成了那个“别人家的小孩”,成了榜样,上报纸、被母校请去演讲。不时有家长[微博]带孩子上门取经,让丛林哭笑不得:都这么大了,还是被别人当成学生,还是被称赞学习好。
丛林的心态并不是总这么淡然,“有段时间很羡慕家境好的同学,父母家人提供很多帮助指导。我虽不曾直接埋怨父母,但也曾懊恼他们不能给我更好的条件,自己走了很多弯路,比别人多花了更多的精力。”丛林回忆说。
“经历教会我很多,更珍惜现在所有,如果有一天事业发展很不顺利,也会伤心难过,但我已经得到了很多东西。”他认为,最好的父母不是能给孩子多少教育和指导,而是无论你在外面有多糟糕,回到家里还能感觉被爱,回到家里很放松。“父母已经把最好最重要的给我了。”
这种心态的调整,也得益于丛林的信仰,他从他在的斯坦福的人生导师李勉群教授那里学到了他应该活出一个怎样的生命。
李勉群曾任巴克莱国际投资公司全球股票市场总监,管理 3000 亿美元,却在事业巅峰回校执教,三四年就被评为终身教授,学术上非常突出。他的门总是开着,不管有没有预约、认识不认识,他都可以到办公室把手头东西一推,跟你聊起来。
教课时,李教授没有任何保留,在投资知识上倾其所有,他的学生立刻就能开设基金赚钱。他相信这些知识是真理,无论多少年之后都不会变。
丛林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回答:“我的主要工作既不是教授,也不是投资人,我的主要工作是把上帝对人们的爱都传播出去。”
无论在哈佛还是斯坦福,丛林见过太多成功人士,事业学术方面很优秀,但他们可能牺牲很大,没时间陪伴家人、运动健身。丛林不希望自己成为这种“心灵坚硬钙化”的人。他认为,精神方面的发展非常重要,虽然自己也看重学习、事业和家庭,但更吸引他的是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和过一个荣神宜人的生活。
林佑晟:从士兵到语言狂人
他一手拿佛经,一手捧圣经,通晓十几国语言。对林佑晟而言,学习语言的最初动力来自于混乱的身份认同,来自于既西化又本土的家族记忆。从一名新加坡义务兵、中国台湾理工科男再到德国历史学硕士,这位学神的语言追寻之旅,更像是全球化之下一个异乡人对心灵原乡的不断叩问。
林佑晟是个有些难以形容的“学神”。连回答自己是哪里人,他都要思考再三。三年前在上海和笔者初次见面时,他这样介绍自己的经历:“我出生在新加坡,读完小学、中学后,去了外公住的台湾,入读新竹的清华[微博]大学[微博],‘中央研究院’,随后又前往欧洲游历,在德国哥廷根大学读历史学硕士。”
对于历史和语言,林佑晟有着无穷无尽的探索欲望。除了中、英、马来语等从小掌握的母语,林佑晟在中国台湾、荷兰和德国陆续学习并精通了古希腊语、拉丁语、德语、法语、日语,还能使用梵文、希伯来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荷兰语和佛莱芒语。他涉猎的其他语言和方言——从四川、江西、广东、山西、上海到闽南话,更是不计其数。
士兵的全球之旅
如今,28 岁的林佑晟完婚不久,他在德国哥廷根大学攻读的历史硕士学业也进入第二年。
他和荷兰籍妻子 Lisa 相识十年,终在 2013 年初订婚。妻子也酷爱文史,在订婚蜜月中,这对文史伉俪重新游历了欧洲的名胜古迹:从哥廷根这座历史名城出发,到乌特勒支的主教座堂,再到马斯特里赫特(Maastricht)的化石洞……
林佑晟和 Lisa 相识在 18 岁,当时他还是一个青涩的高中生。10 年来两人互通电邮和 Facebook 留言,讨论中国台湾、新加坡、荷兰、大陆、语言、历史。其间林佑晟还在新加坡当了两年兵。
“新加坡这种歌舞升平的地方,当然没有打仗,就是和同龄的义务兵一起做了两年的后勤保障。”但这位书生多少也受到军营的熏陶,锤炼出几许阳刚之气。“当然基本的体能训练还是有的,甚至有点 hazing(老兵对新兵的体罚)。”
现在的林佑晟又回归到标准的文人装扮:不打领带的衬衫,坐下、站立时微微驼背,说话很慢。军旅生涯的烙印,似乎只剩庄重的举止和略带机警的眼神。
出军营后,通信方便了很多,林佑晟和 Lisa 开始作为密友讨论未来的选择。他几经斟酌,考进新竹的清华大学,先是主修物理,“越学越不是滋味”。
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也就是为老一辈大陆人文考古学者所熟悉、系统发掘过殷墟小屯村并整理甲骨文的“史语所”,正好也在新竹。林佑晟先见缝插针地跑过去听历史系的课,许多中研院院士也会去讲课、开讲座。慢慢地,他竟发现本专业的课,已经没几门懂了。而有的老师和同学,甚至以为他是历史系学生,跑到物理系旁听。
有点像同样在退役后改从文史的黄仁宇先生,林佑晟“最后干脆就转系到历史系”,并且在教授的鼓励和推荐下,去中研院做了访问学者。
这时他和 Lisa 的关系,似乎也随着林佑晟在学术兴趣上的完全解放而达到新境界。2012 年他们正式恋爱了,林佑晟开始考虑离开台湾,去欧洲求学。
理科生的语言零起步
林佑晟从小就对历史、语言有很强的探索欲,这和他的外公分不开。他们家虽然不是雾峰林家这样的豪门,但也是世代书香的台湾本省人。
在台湾,西班牙人带来了天主教,而后苏格兰人和加拿大人带来了长老会。林佑晟的外公家族就是最早皈依长老会的本省人。相对于其他教派,长老会很重实务和民生,发行台湾第一份报纸,办牙医、教育,乃至保护原住民的语言文化。
林佑晟小时候,外公就在这样一个既西化又本土的家族氛围中,在一个“氤氲雾濛”的台南小院里,给他读《圣经》、读希腊和罗马神话,成为他的开蒙老师。
少年时代的林佑晟又被投入另一个文化熔炉。“之后升学就去了新加坡。大家都知道它是个以华人为主体但以说英语为主的岛国,看起来既多元又很单一。华语学校数量上和升学便利上都比不过说英文为主的学校。所以我就拼命学英语,但中文也不舍得丢。”
有一个时期,林佑晟徜徉在不同的语系中,又觉得自己并不存在于任何一方,也没想明白这么多语言能力将来能做什么。“在台湾,我国语过分标准,被认为是外省人,其实我家是本省人。在新加坡,我被认为是英语家庭出身。我的双眼皮大眼,常被马来人认作同类,而小鼻子的华人又认为我并不属于他们。在欧洲,我又经常被认为是日本人。我说着一口标准的德语,没有中文口音,常被问是否在伦敦住过。”他自嘲地笑了笑。
为他留下最深烙印的,却依然是儿时外公的启蒙。读大学后,他搜集各种版本的《圣经》,比较上面关键词汇的差别。谈到《圣经》的各种版本,他如数家珍。
“我小的时候,有机会看到很多基督教的著作文献,不同语言的《圣经》,都有很多意思的差别。我就慢慢感觉到,英文的背后,有历史和现实中各个文明的渗透和影响。而语言是一个很重要的媒介,也是我们看到这样的影响的关键证据。”
大学期间,他的语言能力和学术功底有了实质性飞跃。当时他经常跑台南神学院,那里安静荒僻的小院里,存放着数以千计的珍本善本,“不少在欧洲都已经找不到了”。其中的大量希伯来文、希腊文和拉丁文《圣经》,林佑晟一页页翻过,一个词一个词地品味,这也是对外公的一种追思。不懂了他就用同为孤本善本的词典查阅,神学院的神父也系统地教授他语法和词汇。
由此林佑晟从一个“蹉跎了很多年时光”的理科生从零起步,逐渐掌握各门古典语言,在新竹清华大学毕业时,已经能自如阅读古希腊文、拉丁文和希伯来文的一般书信、著作和诗歌,借助词典可以阅读较艰深的哲学和神学作品。
“我渐渐地开始明白,甚至庆幸自己学习了其他语言,这起码让我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英语和英美文明的深层次因素,而这些因素在当代完全没有消亡。”
林佑晟突然变得很严肃:“比如说天堂这个词。天堂是要进去还是要出来,本身是一个问题,一个选择。但这是只在希腊、拉丁、德文和罗曼语系的译本中完好保留的问题和选择。而在英文和早期中文译本中,天堂是一个‘罗网’,人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被困在永恒的状态。就这样一处,真可以说是大误解了。”
“离乡癖”患者的反思
从新竹清华大学毕业、结束“中研院”的访学之后,林佑晟高分通过德语考试,申请到哥廷根大学的史学硕士班。在假期中,林佑晟又捡起曾经学过的日语、法语、意大利语。有古希腊语,尤其是拉丁语的帮助,他的法、意语突飞猛进。
距离的接近也让他和 Lisa 的关系迅速升级、确定,最终订婚。“我们一旦找到对方,就觉得是这辈子要在一起的人,就不愿意再耽误分毫。”
但尚未确定自己在学业上想要什么,感情上也以为会注定孤独一生的时候,林佑晟到处去怀古。有一次在冰岛,他忽然想到一个古日耳曼语词汇 Fernweh;“我觉得我一直有 Fernweh。”这个词中文没有对应,但要翻译也不难:与多数游子的思乡症相反。“我却是不流浪到远方会痛的‘离乡癖’。这就是 Fernweh 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这种不存在于任何一方的中立和无所牵挂,就是一种最大的归属感:“当我开始可以用德语对巴西人解释《道德经》说了什么,听法语了解江户时代的版画,用日语读关于德国的新闻,念闽南语《圣经》然后用英文解释,对于我而言,那种心灵上的故乡,逐渐不分彼此了。可以说在不同中看到同样的事物,又不因为看到同样的事物而厌倦。”
这或许是一种“知识”甚至“智慧”带来的“心灵故乡”?希腊文“智慧”一词本就有“神圣”的意思,“以个人智慧来获得拯救的人”,就是自己神圣的“救世主”,也是基督教初始就存在的诺斯底派倡导的生活方式。在林佑晟看来,这个“心灵上的故乡”就是他的“诺斯底的天堂”。
说到这样的原乡,林佑晟又变得相当温情:“我记得在最需要日本精神援助时,会想起外公教我背的《伊吕波歌》。它看来是包含日语全部假名的书法习字范本,本身也说了很多佛教的‘无常’道理。而想念在新加坡的那段时间时,我会想起《苏格兰的蓝铃》。在西班牙的中世纪歌谣中,我又听到对于中东的思念。在面对马来人难以理解的友善时,我竟然联想起粜籴(音同“跳迪”)村的办桌。我自己都对那些文字再现的联想感到不可置信的困惑,就像是听到降b调想的棕色或红色,升 e 调是蓝色或绿色的触动感。我讶异自己的感受度。”
在漫无目的地拜访民居、博物馆和图书馆之后,林佑晟又沿着古代日耳曼人的路线,跑到荒野中,一个人待了很久。说到这段故事,林佑晟几乎完全进入沉思和冥想:“我发现,冰岛语中的家和故乡 Heim 有个反义词:Feim,大概是指远方的居所,不熟悉的地方。总之冰岛人和维京人不能说完全不思乡,不依恋Heim,但在斯堪的纳维亚行为举止和精神的深处,却有一种对于 Feim 的狂热。”
那轮“最后的游荡”过后,林佑晟有一种真正沉下来的状态,又借着原先各门语言的底子,把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学习到可以生活、交流和阅读的程度。
在全球化和互联网的影响下,各国教育对语言乃至母语的总体要求无疑降低了许多。但也有许多人,因为信息和交通技术的发达,掌握和熟悉了更多语言和文化。
“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语言,那么多的文化,其实共性总是无穷的。当地上的人超越了语言,真正理解已经故去的书籍作者或所交往的人的思想,这种一致性,就是人学习、求知、阅读的最根本的自由。”林佑晟这样归纳他的感悟。(文:许念邑 王瑶 摄影:樊小韵 Saad Amer 方中南 姜泽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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