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观有问题的家长，对培养孩子形成健康的人格是有害的。

　　·要对孩子开展信念教育，信念什么呢？就是精神价值的东西，相信道义，相信良知，相信情谊，尊重气节和风骨之士。

　　·如果我们说一个孩子缺乏家教，就是说一个孩子缺乏父母对他进行必要的为人处世的道德教育。

　　·培养孩子独立思想，要比培养孩子听话更重要。

　　·在国外，听话的孩子是当作有病的孩子，有问题的孩子看待的。而我们拿听话的孩子当好孩子看。

　　·所以家长的文化水平，家长的人文素质，道德观念：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历史观，这些方面不建立起来，建立好的、科学的、健康的观念，那家长就没法做合格的家长。

　　·未来的中国合格家长，应该是理性的家长、有文化涵养的家长、接受现代人基本观念如自由、民主、平等、独立思想的家长。

　　受访人：何剑明(江苏教育学院历史系教授、江苏历史教学学会副秘书长)

　　时间：2001年4月19日上午

　　地址：南大荟萃楼302室

　　采访手记

　　43岁的何剑明是我的同乡，江苏如东人，先上师范，出来当小学老师，后又二度读书，出来曾执教中学有年，后考研，分配在高校任教。何老师以前曾爱好诗歌创作，后在教学之余写散文，曾获江苏作协奖。现在高校任课之余，兼作教育软件开发。在现实生活中我称他为“剑明兄”，此处为行文方便，改以通称的“何老师”。

　　陈：何老师，把你抓差来了。

　　何：说哪里话。听说是做一本家庭教育方面的书？

　　陈：是呀。你看看这个提纲，上面有我要想你问的问题。

　　何：中国家长批判？这题目够警醒的。这些问题是要我回答的？我好好看看，有的，还要想一想才能回答。

　　何(看完题目，沉思了一会，然后把目光望向笔者)：好，开始问吧。

　　陈：你对中国的家庭教育现状怎么看？危机何在？

　　何：中国的家庭教育和整个中国教育一样，都问题成堆，不容乐观，须大加整改。

　　陈：要哪些方面加以整改呢？

　　何：首先是观念。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历史观。

　　陈：这方面请展开点谈一谈。

　　何：先说世界观。有的家长的世界观存在问题，有许多不健康的东西。缺乏科学的、进步的世界观。封建的东西，迷信的东西，金钱至上的东西，如自私，这些世界观有问题的家长，对培养孩子形成健康的人格是有害的。还有人生观，人为了什么？为了生活得好。什么叫生活得好？有钱就一定生活得好吗？但现在家长给孩子灌输的就是有钱就是一切的人生观。好像人生下来的唯一任务就是为了挣钱。一个人学习、生活一切都为了挣钱，上大学就可以牺牲自己的爱好与特长挑将来挣钱多的专业学，拿了硕士博士文凭也不是为了学术而只是为了镀金，好出国挣美元。如果都这样，那国家谁来保卫？学术谁来研究？中华民族要振兴，这一切又靠谁？——这似乎在说大道理了。但如果大家都不讲大道理，只讲小道理，那这社会就成了各讲各的理，也就没有合作与契约说了，这是不是回到老子说的小国寡民时代啊？这个道理不讲，就会国将不国。所以这人生观得讲。不讲清楚这些，就要出大纰漏。家庭教育，要教育这些，这对孩子成长很重要。人生观是树立人的终极目标的，是立志与人生理想的基础。只有立大志，有大抱负的人，才能成大才。还有价值观与历史观。

　　陈：价值观与历史观是人生观与世界观的具体化。

　　何：可以说是具体化，但更是这两者核心性的东西，是相对独立的一个体系。人生的价值，道义的价值，良知的价值，情谊的价值，生命的尊严的价值，气节与风骨的价值，以及作一个好人的价值，这些精神价值和物质价值，和金钱的价值是不同的，这些价值，对生命来说，要比物质价值，比金钱更重要，更珍贵。我们应该要让孩子对此有一个比较正确的认识。只有这样，才能在战争年代少一些认贼作父的汉奸，少一些叛徒。我们要对孩子开展信念教育，信念什么呢？就是精神价值的东西，相信道义，相信良知，相信情谊，尊重气节和风骨之士。历史上为什么那么多推翻前朝统治的皇帝要旆褒前朝临死不屈的殉国之士？东北联军杨靖宇将军殉国，为什么小日本鬼子也要敬礼，就是从敌对的角度感到气节风骨的不可轻侮的价值。我们教历史的爱说的一句克罗齐的名言是，“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是讲因果律的，这有一点类似佛家经文的理：“若问前生业，今生受者是；若知后世果，今朝为者是。”而列宁是怎么说的？“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历史观，对孩子来讲，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据说，现在有的孩子爱模仿抗战片中日本鬼子的语言作游戏，在北方某省还曾发生过闹洞房模仿日本鬼子强奸中国妇女的情节，说什么“花姑娘的干活”之类。这实际上是很沉痛的历史性悲剧，这种悲剧的造成，与历史教育不够很有关系。

　　陈：本来，我国在传统上是一个很重视历史的国家，她有很好的历史教育传统，但现在都像得了健忘症。

　　何：是的。从先祖们结绳记事开始，我们中国人就获得了最初的历史意识。在历史与历史教育方面，我们都有许多可说的东西。在孔子传授学生的六艺与儒家教育的四书五经中，作为历史学家的孔子把《春秋》是作为主要课程教的。《礼记》是专史，《春秋》是政治史，典章制度、礼仪规范的学习与春秋褒贬的用心，都是为了学生树立行为规范，知其趋舍。礼乐崩溃，距乱世就近了。讲的是道德信念与政治社会的关系。用现在的话说，转型期，在旧道德破坏的同时更要重视建设新道德。如何建设？就是从树立榜样着手的。榜样有两种，一种是现实生活的，还有一种是历史上的。青史留名，史官文化的价值，在于使人在享受当下的物质生活时，还须考虑到“身后名”。从而对自己的行为加以道德规范的省检自律。陈：这是中国教育与中国文化的历史作用。

　　何：在家庭教育中，也很重视历史教育的。你看历代的用以家教类的书，《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孝经》、《弟子规》、《千字文》等，都含了历史方面的内容。有的是职官制度，有的是历史地理，三皇五帝，商汤周武，以及许多历史故事、典故，它都包括。

　　陈：这种讲故事的形式，会让孩子们很容易记住所听的内容。拿我来说，像四大民间传说，四大名著故事，好多是先听爷爷奶奶父母亲讲故事知道，后才看到书的。但好人坏人的观念，忠臣奸臣，就是从那些听故事中逐步建立认识的。而且，我国也有家庭教育的传统。

　　何：家庭教育的中国历史传统，比外国长得多。我们的学校教育制度最初的形式，是私塾，是请老师上家里来教书，做西席先生。有条件的家庭，会自编家教教材。像前面讲的那些，还有有名的《增广贤文》、《朱子家训》、《三字经》、《女儿经》等。在《三字经》里，就有“子不教，父之过”内容，说明家庭教育、子女的成长教育、成才教育与家长的关系。

　　陈：那么，在中国历史上，中国家庭教育都含了哪些内容呢？

　　何：这分道德教育与知识、技艺教育两部分，是以孔子的“根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教育人才观为内核的，虽然对缺乏文化的劳动人民来说他们基本是依乎他们的某种本能这样去做的。

　　陈：不识字的农民，也会带子女学种地。百匠之子，如无意外，大都是父艺子传。这种教育大概就是出自一种生存本能吧？

　　何：是的。而且由于重男轻女观念和家族的宗法观念，有些绝艺绝技，出于类似现在的专利保护意识，还有“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婿”的规定。因为这些绝艺绝技，可以有效地保障家族后人获得经济利益，得世世代代生存下去。

　　陈：看来这看上去是鄙腐狭隘的陈规陋习，还有着市场意识。生怕技艺扩传，增加生产单位，给瓜分市场。以前师傅带徒工，要保留一手，也是出自这个道理。

　　何：对，这叫“教了徒弟，饿死师傅”。这也就是中国工艺史上有许多绝艺绝活后来绝传的原因。也是师门规矩中必列上“尊师明道”的理由。就像你写武侠小说，那些武林门派，最痛恨的是“背师叛教”。一个徒弟如被师门逐出，那无异是宣布这个徒弟是“武林公敌”。

　　陈：以前家里摆牌位，列“天地君亲师”，是不是因为对大自然敬畏，对国君忠敬，可使人免灾免祸，而父母亲祖宗和老师得到尊重是因为有对生命的生养培育之德？何：正是如此。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家教与师教是并重的。如果家教不严或缺乏家教，那是一个家长的失职，孩子有了过失，家长是会被人耻笑的。在现在的一些地方，老百姓们把“有娘生，没爹教”、“没有家教”依然当作一句骂人的重话。

　　陈：是的。如果我们说一个孩子缺乏家教，就是说一个孩子缺乏父母对他进行必要的为人处世的道德教育。

　　何：中国传统的家庭教育，是很讲究道德教育的。叫做父严母慈，弟悌子孝，出入恭敬，忠诚待人。礼、义、仁、智、信，忠孝节义，五伦四德，都是关于道德伦理方面的。现在回头看，里面有封建糟粕，但也有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菁华。

　　陈：我看到北大钱理群教授有一说法，说中国的教育历来都以培养奴才为任的。——大意如此。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何：中国传统教育，有叫人听话的一面，如三纲五常，孝悌。拿悌来说，是要做弟弟的，无条件地顺从哥哥的话，要敬兄如父。《水浒传》里，大哥的话是违不得的。黑旋风李逵何等大胆无畏，但宋江的话他是百分之百听的。忠君，也就是叫人听皇帝老儿的话。你看现在许多清廷戏，《宰相刘罗锅》、《铜牙铁嘴纪晓岚》等，明明是皇帝责罚失当，板子打错了人，但还要鞠躬如也，“谢主龙恩”。这是奴性教育的成果展示。台湾的李敖写文章，谈到日本对朝鲜与台湾实行殖民统治，那些鬼子官儿，到台湾还是朝鲜去赴任，要抽签。抽到去台湾的，欢天喜地，到朝鲜的愁眉苦脸。为什么呢？因为朝鲜人不好管，“高丽棒子”刚烈倔悍，不听话，有反抗精神，搞不好，小命要丢在朝鲜。而台湾人听话，好管。台湾人有奴性的一面。其实，这说的也是中国的国民性的一个方面，听话。听话，一方面说明中国人的对秩序、管理与权威的出自传统的顺从，另一方面说明中国人的缺乏对不良管理的反抗精神，习惯于当顺民“良”民。这在政治心理学上叫“臣妾人格”，习惯于服从与被指挥。用钱教授的话，就是“奴才”命，“奴才”相。究其根源，是和中国孩子从小所受的听话教育有关系。

　　陈：听话教育，现在许多家长还在用它作为判定孩子是否好坏的标准。听话的是好孩子，不听话的孩子，就是坏孩子。

　　何：这要看如何理解听话二字。如果正确的话，孩子当听。从这意义上说，听话是好孩子，是对的。但现在是不管大人说的话对不对，就像古代皇帝的话，“金口玉言”，是圣旨，都要听，要“一体奉行”，那就不对了。

　　陈：那得先培养孩子识别话的对错能力。没有对错的识别，孩子缺乏判断力，一切还是徒劳的。

　　何：是的。这就要培养孩子的独立思想。要他形成独立思考，作出判断的习惯。只有思考，才有判断，只有判断，才能作出决定听与不听。

　　陈：这样说来，培养孩子独立思想，要比培养孩子听话更重要。

　　何：当然。培养孩子独立思想最重要。但纵观许多家庭教育，这往往被人们所忽略。这就回到前面我刚才所说的命题：价值观教育不对。家长的价值观，他判定事物与人的好坏的标准有问题。在国外，听话的孩子是当作有病的孩子，有问题的孩子看待的。而我们拿听话的孩子当好孩子看。这种结果是我们的孩子到了大学还脱不了跟着权威走的习惯，不敢大胆怀疑权威，否定权威，形成自己的独立思想、独立见解。

　　陈：那怎样培养孩子的独立思想与怀疑精神呢？

　　何：家长要有民主思想，要平等对待孩子。和孩子形成平等的对话、商量、讨论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隶属关系，一方是命令，一方只有服从的份。你要允许孩子犯错误，你要给孩子自由。选择的自由。你不能动用你的大棒，也不能动用你的胡萝卜。奖惩机制下所给予的“自由”与“民主”，是假的，孩子会很聪明地选择趋避。这由人的趋利避害的本能所决定的。——但这种观点与做法，许多家长做不到。他们认识不到这一点，他们缺乏应有的文化品位。有的家长是知识分子，但还是没有文化品位。知识与文化是两个概念。文化水平是由人文精神决定的。这需要家长进行人文科学与人格修养的学习。家长说，孩子是他的孩子，不听话就得打。这样的家长，你如何与他对话？完全是广东话说的“鹅跟鸭讲”。所以家长的文化水平，家长的人文素质，道德观念：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历史观，这些方面不建立起来，建立好的、科学的、健康的观念，那家长就没法做合格的家长。

　　陈：中国家庭教育和中国家长，还要改变些什么呢？

　　何：不要把上大学看成孩子成长与成才必由之路。说到底还是一个观念的改变问题。因为上大学只是成才的一种方式，并不是所有的人才都要从大学里培养的。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社会分工也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我认识的不少人才都是非科班出身，没有上过大学，但研究成果也引人注目。相反，高校学生每年毕业都成千上万，但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凤毛麟角。

　　陈：你说你认识的不少人才都是非科班出身，没上过大学。都是些什么人才？是搞体育的吗？

　　何：这里存在一个误区：以为只有体育是不要科班出身的。其实，体育更需要科班出身。好运动员是靠培养出来的，并非自己瞎跑、瞎跳跳出来的。当然这种科班不一定是大学，它也可能是体工大队、体校、少体班之类和各种集训队。而其实，不需要科班出身的，倒是在理论学科领域，以纯理论和文字为工具的学科，包括我们历史学。像文字学领域，古称小学的训诂学、字源学、甲骨文研究、金文研究、字体源流等，像上古语音学、唐音研究、尔雅研究等字书词典类书研究；像文学创作，像逻辑学研究，像哲学研究，像明清小说研究，像红学研究，像我们历史学里的当代史、通史、断代史、世界史、中古史以及各种专史，如交通史、教育史等，这些研究，只要你深入到这个领域，掌握有足够多的研究成果信息和研究对象资料，你掌握了一定的方法，是完全可以自行研究的。在大学里，你读研究生，导师也不过是给你指导一下，介绍一下门径、研究方法而已。而这些教授、研究大家都有其著述介绍其治学心得，你按图索骥，就可自行研究。我有一个同行，搞历史学研究，研究的是太平天国政治，他没上过大学，只是到图书馆读书，到第二历史档案馆去看档案资料，所写的论文少拘束，常有新鲜见解，独树一帜。后来改向研究明清宗教史，也是成就非凡。现在被聘为历史所研究员，教授级的了。你看，他没上大学，也照样成才。其实上不上大学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有没有理想与奋斗目标。有了合适的奋斗目标，有的，不需要上大学也可以实现的。拿经商来说，我研究现当代经济史时发现，现代史上的江浙财团，当代港台与东南亚华商的富豪，没一个是MBA出身，上过大学的也很少，李嘉诚、包玉钢，都是靠个人奋斗从小生意起的家。现在闹得纷纷扬扬的李泽楷学历案，他没读完大学并不妨碍他成为“小超人”嘛。媒介炒作这些，真是很无聊。

　　陈：如果你给中国家长提个醒，未来合格的家长应是怎样的？

　　何：鉴于我上面的对中国家庭教育与中国家长的现状的分析，我认为，——这不是从历史学教师的身份认为，只是我个人的身份认为——未来的中国合格家长，应该是理性的家长、有文化涵养的家长、接受现代人基本观念如自由、民主、平等、独立思想的家长。只有这样的家长，才能完成家庭教育中培养孩子的职责。

　　陈：那么你从历史学角度，从历史学科教师的角度，认为中国家长应做些什么呢？

　　何：不管孩子是学什么的，一定要培养他的历史意识。什么是历史？广义的历史就是人类活动的所有过去式与完成时都是历史。历史是每件事物都有的。记录生命发展状态的，是基因，考古学新发现有几千年前的莲子，只要它的基因保持未遭损坏，通过基因技术与转基因技术就能使古莲再生。因为基因记录着生命的秘密与图谱。这是生命的历史记录。树有年轮，动物有齿龄，看牙口就知道它多大了，这是生物历史的一种记录。人呢，群体呢，也有它的历史记录。历史有即发生即记录的，如每天报纸发布的重大新闻，在当日叫新闻，在他年回顾就是历史事件。

　　陈：1972年尼克松访华，当时我读它时是新闻，现在则是历史。是中美20世纪建交史上的大事，也是20世纪世界史上改变世界政治格局的大事。何：人呢，每日度过的生活就是个人历史。表现为书面形式，它就是日记、回忆录这些东西。要培养孩子的历史观与历史意识，就是告诉孩子生命的每一页都是由自己书写的，不存在宿命论的东西，说命不是注定的。你今天的生活怎样，只有你自己是自己的上帝，别人安排不了你。这是一点。其次是要让孩子明白个人与家族历史、民族历史与国家历史之间的关系：要知道自己的生命之源，家族的繁衍迁播发展之源，从中看到生命的伟大，生命力的意义。我是主张、重视私人历史与民间历史的，我对宋以后的士族家谱作过一定研究。我个人认为，像修家谱，保持祠堂，这些形式感很强的历史教育表述，很重要。一个人站在列祖列宗前，在肃穆的祠堂的感觉，一个人翻阅着记录着祖辈生命承继过程的家谱，那种生命的神圣感觉与历史感觉，对一个人学会尊重生命、敬畏生命，珍重亲情，提高自己的责任感，是起着无法替代的励志作用的。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为什么中国人到海外去孤身奋斗，数十年不懈？就是有这个激励机制。可以上家谱，入家谱。

　　陈：以前有家谱的人，生了子女，都要入谱，将来有出息了也在谱上记着，某某是谁家的子女，曾官拜什么，曾创建什么什么堂家族分支，曾受过什么奖赏，立过什么功，办过什么什么学堂、实业。曾写过什么什么书，入过什么什么传记、名录。这种家族史实际上是私人历史、民间历史，我这样认为，对不对？

　　何：对。它就是一种私人历史，民间历史，是对官方历史而言一个独立的民族、区域亚历史系统。作为另一个参考体系，对了解一个民族的一个姓氏家族的分支繁衍和某一时间里文化、历史进程，是具有相当意义的。

　　陈：现在有人认为，家谱是中国宗法社会的产物，是宗族观念的产物，对一个走现代化国家之路的当代中国来说，有负面作用与影响。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何：我不这么认为。现在都独生子了，又是法制时代，宗族、宗法观念建不起来的。虽然在农村，个别地方宗法势力有所抬头，但这主要是由于我们党组织与基层政权建设薄弱，有些问题没妥善处理好，对社区、行政区域没依法管理好造成的。随着法制建设的增强，这些是会得到妥善解决的。而且从形式上看，那些有宗法势力的地方，并不是有了家谱、族谱与祠堂造成的，而是由利益驱动造成的。在宗法势力参与的案子中，涉及某一地区某一族群全体居民利益的事件常是其发生的根由，通常是当地政府没正确处理好，被认为某某姓氏村被历史上有矛盾的另一姓氏所欺侮造成的。像保持有家谱、族谱的范家(指范仲淹族裔)、周家(宋大儒周敦颐族裔，鲁迅与周恩来均为该族族裔)、岳家(岳飞族裔)、孔家(曲阜孔府族人)等，其家族族裔在建国后都没参与宗法事件，就是最好的说明。正确的家族观，应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与唯物辩证法基础上的家族观，它也是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一个动因。考察建立了家族历史的家庭发展史，对研究文化传播、经济发展史、社会群体与人员流动史、家族生命健康史等，都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像现在台湾，出现的问题是部分民众与闹台独的人数典忘祖。李登辉称自己十几岁前是“日本人”，这完全是对历史的无视，表现出一个卖国贼的出卖祖宗与民族的无耻。像李登辉、吕秀莲、陈水扁、连战等，从家谱文化溯源，都是大陆人。这就是家谱文化的历史功能。你可以否定自己是中国人，可以认贼作父。但你篡改不了历史、家谱，历史、家谱在那里记着呢——你本是只什么鸟，你本是哪一根葱。用句俗谚，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现在台湾青年有相当一部分是“哈日族”，就是模仿日本青年流行生活方式，以日本人生活为“哈”为“是”的，对日本生活方式呈“哈巴相”的那样一个青年群体。究其实质，是对民族文化与民族历史的缺乏归属感，崇洋媚外。现在我们内地也有好多青年崇洋媚外，不要小看这问题，以为仅仅是染一个发，用美式英语发一声“也”或“哈喽”。当他们认为当中国人不如当美国人酷、日本人帅，不如当美国人、日本人有“福”时，他们距“哈日族”“哈美族”也就一步之遥了。为什么中国女孩爱嫁老外？当她们投向洋鬼子怀抱时，你认为她们心里还装得下中国人吗？如果有一个美国大兵和一个中国军人倒在一心要嫁美国人的她面前，她救的会是谁呢？我想很有可能是美国大兵。因为她心目中的美国大兵是《拯救美国大兵》片子中的英俊的美国青年。在今天的文化战中，我们缺乏应有的防御与对抗。我们对我们的优秀民族文化与宝贵的历史遗产，缺乏应有的发扬光大与继承。我们对历史不够严肃，好多很庄严的东西都给戏说了，缺乏应有的历史感。这种戏说对历史采取虚无主义态度，将来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历史，是戏说不得的。现在已有缺乏历史知识的大学生这样写翻案文章了：农民起义是不对的，皇帝是多么好的人啊，为什么要反对皇帝呢？这应该引起我们宣传、教育主管部门的注意。也应引起学校与家长的重视。如果大家都不重视历史教育，将来就会出现对祖国历史与民族文化一片空白的一代人。这样的一代人，你恐怕很难指望他们坚守民族利益与国家利益，具有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因为他们没有历史责任感。这将是忽视历史教育最可怕的恶果。

　　陈：但现在好像家长与学校都不太重视历史教育，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何：是的。理由是历史是副课，不是主课。在中学，一切是围着高考指挥棒转的。在实行文理科分班制时，理科考生是不学历史的。现在又在搞3+X，这X，对许多考生就意味着没有历史课考试。虽然有会考制，但历史教师哪敢认真？许多学生在教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情况下，也就糊过去了。一个历史老师总不能把一个数理化尖子因为历史课原因而不让他通过会考，影响他参加高考吧？在大学，很多大学生历史知识是相当贫乏的。在许多家庭教育中，有让孩子学文艺、体育的，有补数理化的，有强化英语、增学日语等第二外语的，一个也没见过让孩子对历史补课与强化学习的。在家长眼里，历史书是闲书。其实历史是有许多功用的。如许多历史伟人的传记，能激发人青史留名的雄心壮志，有着强大的励志功能。如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借鉴历史，我们可以学到不少有益的东西。而毛泽东教导我们说，“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古代有半部《春秋》打天下，半部《三国演义》打江山的美谈，就是化用历史的智慧。现在也还有《商用〈三十六计〉》等书，向古人借方法的例子。而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大学生，如果你不知道应有的历史常识，连听相声都听不懂。《关公战秦琼》，侯宝林老先生的段子，就是抓的历史常识的“逗”。像某国际影星，连“杜甫”是谁都不知，那是多“现世”的事？一下让人看到她没文化的底儿了。

　　陈：想请你对中国家长说一句话，你会怎样说？

　　何：请教育你的孩子学会理解与尊重历史，并让他自由书写自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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