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暗色的古老城墙，是之筠在小的时候经常的去处，一直到现在，这城市已经变做全国有名的花园城市了，那破落的城墙竟然还是一副原样子矗立在那里，既没有被扒去，也没有得到任何的修缮。说是城墙，其实只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甚至更多更多的老青砖密密匝匝挤在一起，连城垛子在哪一侧都看不出来了，剩余的这些青砖，竟没有一块儿是松动

的。

　　虽然东城区远比这老城要发达，但是，整个N城城市的根仍在老城，只有身在老城，才能真正感觉到这城市的亲切和和谐。这老城的根，应该就在这百米长的残垣断壁了。

　　这城市据说经历了上千年。

　　之筠和淼淼一同走在这城墙的根儿，用手触一触那结满层层苔藓的青砖，这苔藓一岁一枯荣，鼻尖儿贴近它，能嗅出久远的气味……

　　城外广为七百丈，亵为五百丈的麦田此时已变得全是炭黑色的了。时不时还从那块儿肖未燃尽的麦田里冒起一股轻轻的白烟，在半空摇动着，像那美丽的赵女轻盈腰姿。一个身着赴衣的农家老人身在其中，身边是一只雪白色羔羊，忽前忽后，它的叫声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凄惨。农人放眼望去，尽是黑的色，莫非天地间都是黑的颜色了么?抬头望去，天果真也是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秦国弓箭正如亿万只蝗虫般掠天际而过，“嗡”的一声响，农人脑子一震，从未见过如此的蝗虫!秦箭黑云压境射向了他身后的赵城!

　　昨天的麦田还是一望无际的黄澄澄的色彩，赵国的太阳一照，闪闪发亮，就像种了千百亩的金子。农人手扶麦穗，沉甸甸的，莫非这里的颗粒真是金子做的?雪白的羔羊悠闲地啃吃着田边的青青草!

　　“嗖”的一声，从天而降。

　　千百亩麦田的中央。

　　燃起了一团红色的火焰，那火苗甚是好看。

　　天火?

　　“嗖!”“嗖!”……

　　充斥了农人的耳膜。

　　他亲眼看到，这带火的箭是从那庄严的赵城上发射出的。

　　农人心中一阵酸痛，迅速蔓延的大火把他那张原本酱黑色的脸也映成了金黄，泪水也成了黄的，似金子被熔。

　　秦国要攻城了!陉城已破！就要攻这座城池了。

　　城周百里，不能有灌木、乔木，不能存麦柔菽豆!秦国、秦军、秦弓本就强，再有这天然的掩蔽，岂不是为虎添翼?!

　　白色的羔羊倒毙在了广亵的黑色中，远远的赵国城头上也能清楚地看到。

　　城垛上竟射入了弓箭!

　　“这是你国的弓箭!”赵国公主阿昭拔起一支，放在一个男人的眼前。

　　城外，越过黑色，可以看到秦国同是黑色的军营和旌旗。

　　秦国尚黑！那是一种生命被焚毁后的颜色。

　　“我要回去劝谏，告诉父王不要再涂炭生灵!”

　　眼前黑色的中间，农人竟和羔羊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们生于黄土地，同死于黑土地，对于他们，不知是幸运还是残忍，因为这赵地马上就要变成千里的血色了!

　　“你可知你国军队为何安营扎寨，按兵未动，只是射来这强劲的秦箭?”

　　“兵未临，箭先到……扬我国威。”作为秦人的男人倒有了说话的底气。

　　阿昭脸上浮起一层笑，瞬而两眼冒出汩汩的泪水。

　　男人分明看到，城门头上的竹笼中挑着四颗血淋淋的头胪，辩头上装束知为秦人。

　　“他们该是秦兵大营中一级高手吧?”

　　男人不语，面有愧色。

　　“他们早已潜入赵城，来劫走你!”阿昭鼻翼翕动。

　　“秦国公子，公子逊？”公主看着男人说道，脸上是悲而冷的笑，“秦国虽盛，秦军虽猛，秦弓虽强而我赵地自古多义士勇士！”

　　夜晚，风冷月清，桂树在院落中酒下斑驳光影。

　　公主府中又提进几颗人头，口中皆含长枚，原来是想趁夜色登云梯入城的秦人。公主阿昭身披银白铠甲，挟陆离长剑，两眼直逼秦胪：“口中含枚不露声响，又如何?采邑属我，城存我存，城亡我亡!”

　　待众人退下。

　　公子逊说：“阿昭，大王是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而使数十万大军贻误战机的，我太了解父王了。他的眼里唯有天下，唯有兵武。不过三更，攻城号角必响。我秦质，甘受公主处置!”

　　数年前，秦赵为盟，秦围之国，赵不得为其盟，除黄金白银，又诋公子逊为质。赵王都外劝耕，挟公主昭，他行除赵王公大臣另有秦人公子。桑梓树下二相识……

　　公子逊足遍七国，虽为秦贵，然信儒重仁，谈吐优雅而博学、能采十家之长。公主服虽为女子，却能驭马击剑，心存浩志。

　　“我却舍不下阿昭你……”

　　公主阿昭已是两眼汪汪。

　　“休得再有这样的说法！”阿昭大声叫到。

　　城外果然已置重兵，攻城器械一应俱全，守城将士生死关头，无一懈怠。

　　众将要求杀秦质公子逊!

　　先备守城，杀公子逊另论!

　　阿昭斩钉截铁。

　　公主府内空空如也。公子逊按图索骥，偏僻处于后院内寻一枯井，这下面的通道即可通向赵城之外大山之下。

　　公子逊听得城外杀声阵阵，并未离去，却寻来绳索……

　　阿昭将兵权交于手下大将，自裁于城头这女墙，血顺着城墙沿着城砖的沟壑流着。像似无比长的蚯蚓爬向墙根。

　　战鼓声声，金戈铁马。

　　“扑”的一声，枯井边粗大桂树上的鸟笼里，紧丝鸟撞断了竹篱逃逸而去。鸟笼所在的桂树上又悬上了一截绳索，绳索中央是公子逊改为秦国头发式的头胪。

　　城池陷了，秦兵尽杀赵人，只有五家趁兵乱突出城外，暂且藏匿于苍茫大山中！

　　攻此城池，秦国损兵二十万!

　　秦军回师，秦将被杀!

　　顺着之筠的右手指向处去看，淼淼果真见到那青色城墙顶端有一片耀眼的红色，阳光照了，那色彩像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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